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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部。
病床边的窗户半开着，间或涌入一缕清风，冲淡房间里沉闷的消毒水味。
陆竞川合上书页，将那本大部头小说放在了柜上。
已经在这躺了快一周了。
他轻轻揉了揉太阳穴，隔壁病房小孩换药的哭喊声穿透墙壁，不停回荡。
从枕下拿出手机，他点开了一段视频。
镜头很晃。
起先很嘈杂，又瞬间安静下来，女孩的声音犹如天籁，轻轻抚平他烦躁的内心。
或许应该发条短信给她，陆竞川这样想。
却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
何必让她内疚担心。
这样的念头反反复复地出现。
她的伤好了吗？有没有留疤？
陆竞川想起警车上搭在他膝头的那只手，纤细素白，连指甲都透着可爱的粉。
他垂眸，视频中的女孩手执话筒，眼睛很坚定地望向前方。
秋季运动会时，她也是这样的眼神，强撑着跑完了全程。
是从什么时候注意到她的呢？
念头拂过一片繁茂翠绿的爬山虎，又掠过校医室中光线里沉浮不定的灰尘。
此时，门突然被敲响。
陆竞川按下了暂停键，这才开口：“进来。”
门被缓缓推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大束花，浅绿色的洋桔梗和鲜艳夺目的黄玫瑰，还点缀着三支开得正盛的向日葵，一眼望去，生机勃勃。
宋听荷从花后探头，脸上带着些许羞涩的笑意。
这样贸然打扰，不知道他会不会介意。
她不想耽误课程，所以等到周五放学才赶来，又特意订了一束花。
只希望陆竞川不要像她一样，对花粉过敏。
“阿嚏——”
宋听荷连忙扭过身，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揉了揉鼻子，她问：“你好些了吗？住院怎么也不告诉我。”
她把花放下，自已则绕到窗边，离那束花远远的，鼻尖被揉得泛红，眼里也带着泪光。
一路抱着这束花坐了半个小时的公交，又找了许久才找到这里，她不知打了多少喷嚏。
陆竞川坐直了身子，看向她的脸，脸上的印子淡了很多，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她还穿着校服，里面是一件高领毛衣，脖子被遮得严严实实。
“好很多了。”
“是吗？”
宋听荷抓住被角，想看看，可立马又止住了动作，觉得不大妥。
他们还没亲近到那种地步。
陆竞川看向她拽着被角的手背，红痕还未淡去，他微微皱眉，问：“你的手上药了吗？”
宋听荷低头看向自已的手背，还没来得及回答，门就被推开了。
“竞川，我来......看你了。你也在啊。”
笑容僵在脸上，黎司琪嘴角扯了扯，将手上的保温饭盒放在那束花旁边，停住几秒，才又笑道：“好香，听荷，花是你带来的吗？”
宋听荷莫名有一种私会被抓的心虚感，怕黎司琪误会，只解释说：“是的，不过只是为了谢谢陆同学救了我。”
陆同学。
陆竞川微微垂眸，那日的竞川二字在心底盘旋。
“那么说传言都是真的咯？”黎司琪虽然在笑，看起来却并不是开心的样子。
宋听荷连连摆手，“那是他们瞎编的，就是陆同学见义勇为而已，在此之前我们两个并不熟，所以我才更感激陆同学能伸出援手，特意来医院探望他。”
一口一个陆同学，陆竞川蹙了眉。
黎司琪表情舒展开来，手搭在他肩上，宣示主权一般。
“竞川就是心善，不论是谁被欺负，他都会挺身而出，哪怕不认识。”
宋听荷连连点头，却只想逃。
黎司琪打开保温饭盒，浓郁的鸡汤香味飘了出来，她俯身温声道：“竞川，我叫我妈熬了鸡汤让王叔捎过来，一放学就赶来医院看你了。”
王叔应该是她家的司机。
宋听荷站在窗边，窗外的凉风吹到她背上，她看向黎司琪。
她没有穿校服，上身穿着一件白色衬衫搭嫩黄色针织马甲，马甲像是马海毛的材质，毛茸茸的，中间有一串珍珠装饰摆成小猫形状，看起来很单薄。
比起校服塞得鼓鼓囊囊的宋听荷，体面多了。
偏偏宋听荷秋季校服外套报错了码，里面穿件厚衣服就显得格外臃肿。而她瘦下来后，变得特别怕冷，总是把校服塞得满满当当。
沈思妙还怀疑她又吃胖了。
“那你们慢慢聊，我先回去了。”宋听荷说完再见，便离开了住院部。
天黑得越来越早了，等她站在公交站时，路灯已经亮起。
进入十一月，晚上越来越冷。
她没穿秋裤，连那铁质的凳子都不敢挨，只站在风中跺脚。
回家的那班车却迟迟不来，索性从书包里掏出手机来看。
在学校时除了上传视频和搜题，她从不拿出手机，再次点开微信，上周发的那条朋友圈，有了好几条留言。
【木辛：刷了几道题？把你嘚瑟的。】
【何钧：加油！但是身体为上，别累着。】
【深海巨鲨：怎么瘦了，下次来奥园请你吃冰淇淋，不许拒绝！】
【妙喵喵：请发正脸，我要拿去自印。】
敷衍回复完，车来了。
宋听荷找了个后排的座位坐下，旁边是个黑衣黑裤的人，带着帽子，看个子应该是个男生。
她在他身边坐下，闻到一股清冷的雪松香味。
车内光线很暗，只偶尔有路灯光照进来。
他坐在窗边，刚好被照亮。
上半张脸遮在帽檐下，只露出下巴和嘴唇，线条凌厉，嘴唇唇峰明显，下唇红润，像是涂了唇釉一样，但应该是天生的。
不好扭头多看，宋听荷收回目光，却觉得有些眼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但左思右想，一点印象也没有，她打开手机开始背单词。
每记住一个单词，手机就发出一次音效，在安静的车厢里尤为明显，就连旁边的男生也侧目扫了一眼。
宋听荷立马调成静音，突然沈思妙一个视频电话打了过来，她翻了半天没找到耳机，只好按下接通键。
“喂，思妙？”
那边传来一连串的狂叫，哪怕没有外放，沈思妙的喜悦也溢了出来。
“听荷，我中了！！我可以去见韩珉了？”
“韩珉是谁？”
宋听荷压低了声音问她，身边的男生又扭头看向她，可恰巧通过一片没有路灯的区域，两人在黑暗中对视，只能依稀看清彼此的轮廓。
“你又忘了，是我儿子啊！！我的好大儿韩米米。”
旁边的男生一僵，往窗边挪了挪。
“哦，是你偶像来着，你说你中了，我以为你中彩票了。”
沈思妙兴高采烈，激动地说：“这就是中彩票，我花了八千八才中签，把下个月、下下个月的零花全预支了，再加上我的存款，这次真的下血本了......”
“你等等，我到家了，先下车。”
宋听荷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扶着座椅靠背下了车。
她站在路灯下，继续听沈思妙絮絮叨叨说着自已中签的心路历程，嘴角微微扬起。
公交车再次启动，宋听荷望向最后排的那扇窗，原本紧闭的玻璃窗被推开了一半，匆匆一瞥，宋听荷看清了那男生的长相。
终于记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