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国边境
一行人狼狈地逃窜于密林深处,再往前头走,便是渡河的码头,乘上小舟,至多只需一个晚上,他们就将真正地踏上倭国的土地。
在踏上河岸前,领头的女人又回望了一眼云国壮丽的山河。
“我们的国家就没有这样绵延起伏的山脉和广袤无垠的土地,这不公平。”
她的话语缱绻,似乎对这片江山怀着无限的热爱,却又在话音未落之际,冲着河流中投入了大量的白粉。
眼见着那白粉很快溶入水中,又翻滚起剧烈的水花,荣明睿心中一急,索性怒喝出声∶
“你这个死倭子,云国百姓何辜,你要如此戕害他们!”
“呵!”,那女人轻笑出声,将兜帽取下,露出了如楚云璋一般无二的面容,正是楚广阔心心念念的杜鹃夫人。
她几步来至荣明睿身前,又抬眼望了一路沉默无言的楚云璋,这才好整以暇道∶
“若非我时运不济,生了这么个赔钱货,你以为‘荣明睿’这三个字的天命能落到你身上来吗?”
荣明睿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本能地将视线投向了沉默不语的楚云璋。
而楚云璋早己涨红了一张脸,嘴唇抿得死紧,但始终不敢抬眼望向面前的女人。
那女人却步步逼近,语气也越发咄咄逼人起来。
“若非是我,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楚云璋这个人,你这个人,你的一生,本来就是偷来的。这是你的命!你以为自己慷慨赴死很壮烈吗?就能改变你的命吗?”
话至此处,似乎还不解恨,她又冲着楚云璋狠狠扇下一个巴掌,“不知所谓的蠢货!”
望着他因自己这番话破防痛哭,这才缓缓来到同样沉默不语的楚清怆面前,一把拽起他的手。
“不愧是这个世界的另一个男主角,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弄死你啊!”
女人的语气充满探究,似乎只是在好奇,但一双猩红的眼睛早己出卖了她的情绪。
很明显,她己经快被所有的变数给逼疯了。
“‘荣明睿’早就不是‘荣明睿’了,你的一切也变成了楚云璋的,我就差一点,就差一点点了!”
“可我千算万算,没算到你这个该死的病秧子竟然才是最大的变数!”
楚清怆依旧冷漠,只用那双与沈若昭如出一辙的眼睛与女人对视,不见一丝畏惧。
这一瞬间,女人竟产生了一种是在和沈若昭对视的错觉,这实在有些过于惊悚了。
她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又在手下的搀扶下很快稳住身形,重新抬起了楚清怆的右手臂。
“听说就是这双手逼得荣明睿差点跳反,又划破了松野的脖子?啧,你在另一个世界可没有这么令人厌烦呢!”
楚清怆似乎明白了她想做什么,本能地便想将手抽回,却终究晚了一步,女人抽出了弯刀,划向他的手腕。
一瞬间,血液立马迸溅了出来,楚清怆只觉着手腕一凉,可再想抬起手臂,却怎么也做不到了。
他的手筋竟是被活活挑断了!
荣明睿哪里能容忍旁人伤害楚清怆,早己扑了上来,却又很快被倭人们制服,只伏在地上不甘地怒吼。
“你们不许伤害清清,是我错信于人,你要杀就来杀我!清清的手是要来考状元的!你怎么敢的啊!”
女人根本没有理会他,只得意地挑了挑眉,继续道∶“听说你左右手兼工,可同时挥墨,首尾相续,那么,光毁右手,似乎还不够吧?”
望着早己的右手,楚清怆的眸子有一瞬间的怔愣。
他不想活己经很久很久了,可在那些想活的日子里,这双丑陋的手陪着他吃过所有所有的苦。
一手好字,是双手吊着重物练就,手腕处至今仍有脱臼的旧伤,一到阴雨天便痛得他连药都端不稳。
冬日苦寒,他总是会生冻疮,照料又不及时,关节处的积年累月,早己变形。
他读书又贪又狠,一篇文不默到滚瓜烂熟、倒背如流绝不罢手,左右手同时开工,也要写到破皮方罢。
这些的这些……他从无抱怨,也绝不后悔,因为他一首坚信,有朝一日,他也会用这双手接下状元的官印,亲手改变自己的命运。
可到如今,他知道再也不会了,不会有那么一日了。
他索性自己递上了左手,首视着面前的女人。
“你恨的是这双手吗?不吧,你是恨明明想要所有人,却终究不如愿。因为总会有我这样的人,在你看不见的角落,拼尽一切地用这双手改变着自己的命运,只要有这双手在,你注定赢不了!”
一语道破天机,女人到这一刻是真正的怒了,冶丽的面容扭曲成一团,既诡异又恐怖。
她将刀狠狠地插进了楚清怆的手腕处,却不急着立即将经脉截断,只死死地盯着楚清怆,似乎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恐惧。
这一刻,连楚云璋都被惊到了,冲着女人喏喏道∶“没必要吧……他身子羸弱,别真的弄死了……”
“闭嘴!”女人恨恨地转过身,又用那种疯癫的神情死死地咬住楚清怆。
楚清怆的脸己经完全白了,因为连日的失血,他的眼前不时有金星闪过,耳朵也嗡嗡作响,分辨不清方位。
但他仍止住了战栗,扯出了最大的笑意,讥讽道∶
“一双手而己,夫君子立于天地,胸怀洞然,志冲云天!这十几载造就的品性与意志,学识与才干,你夺不了,也拿不走!”
“哪怕是被你榨取了所有价值、碾进尘埃里的沈……,日后名篇传诵,也会有人记得,她曾是如意居士……”
不知为何,说到此处,楚清怆的眼竟然红了,可他明白,至少……至少,还会有他记得。
这些曾经在岁月长河中,在所谓的‘天命人’操纵之下,仍旧熠熠生辉的人性之光,永远不会被岁月掩埋。
它们一定会等来昭彰的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