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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明睿望见这心碎的一幕，也跟着哭了起来，守卫们见他们二人扶门而泣，还暗叹道一句天意弄人。
侍卫们则怕两人的哭声引来事端，只得凑到荣明睿面前，劝说他早些出发。
荣明睿这才将眼泪擦干，强笑道:
“清清，那你就恨我吧！无妨的，明明就是我蠢，做错了事情，你恨我了，气撒了，身体才会好起来。反正、反正不管你恨不恨我，我都会爱你的，一如既往！”
他又小心翼翼地将手指伸了两根进去，试探性地搭在了楚清怆的手背上，轻轻地敲了敲。
“这就算抱过了，清清，务必照管好自己，我……我会来救你的，一定！一定等着我！”
楚清怆本己哭得头昏眼花，一听荣明睿这样说，心内又升起了不好的预感，忙把那两只手指抓住，正色道:
“荣明睿，我能救你一次，救不了你第二次，别再做蠢事，更不要借着我的名头做！今日种种，便当是我还了当年的知遇之恩，从此之后你我再无干系，你只管顾好自己的命！听明白了吗？”
荣明睿哪里不明白这些冷言冷语背后的情义，更何况自己的手还被楚清怆抓住了，整个人都乐颠了，只点头答是。
又再三嘱咐了楚清怆要看顾好自己，这才随着侍卫们离去了。
皇陵路远，荣庸为了折腾荣明睿，竟连车马也没有安排一辆，就让荣明睿这样一步步走了过去。
云国风俗，若是孝子贤孙，无论贵贱，皆着麻衣草鞋，荣明睿刚出宫没多久，一双脚便都被草鞋磨破了。
可太后停灵日满，又兼以车马相送，若是太后灵先到，而荣明睿没到，那便是大不孝了。
因此一行人只得攒力赶路，走得荣明睿是苦不堪言。
侍卫们见此，也未曾多言，反正不至于落个苛待天子手足的罪名便是。
不然一个大不孝的罪名压下来，他们也得跟着吃瓜落，因此每日里家的还是催着荣明睿赶路。
其中唯有一人，名唤松野的，因先前便负责看押荣明睿，与他算是有几分交情，偶尔还会拿了针来给他挑挑血泡，两人也逐渐熟稔起来。
荣明睿见他沉稳得力，干脆把人当做了心腹与至交，将这几日的不安都向着他倾诉了起来。
“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会把清清害了的，我知道自己笨，但绝对没有害他之心啊！”
松野闻言笑了笑，回道:
“是！属下明白，殿下心善，楚公子又是您心上人，您又怎么会害他呢？”
这话说得荣明睿心里妥帖极了，他忙点了点头。
松野这头也上好了药，又跪下身子，将荣明睿的另一只脚抬了起来。
荣明睿有些羞赧，又兼以这三年的折辱，心气更是低了许多，忙将脚收了回来，结巴道:
“松野，如今我己是庶人一个……你实在没必要这样折辱自己，说了是兄弟便是兄弟！”
松野这才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又低声回道:
“殿下拿咱们当人，伺候您，属下心甘情愿。”
荣明睿虽然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仍觉着有些怪怪的，便没有再搭话。
松野见他态度，又把姿态放低了许多，状似无意道:
“若是您做了那位置，别说咱们，就是楚公子，也不会落到那个地步，受尽折辱便罢了，也不知还有几日好活……”
荣明睿登时就站了起来，也顾不得脚上的燎泡，几步跳下床，拽着松野的领子低喝道:
“什么叫没几日好活？清清究竟怎么了……”
松野叹了口气，惋惜道:“楚公子忧思过重，毒入肺腑，活不了多久了。”
荣明睿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你说什么？这！这怎么可能？！”
松野又道:“您也见到了，陛下怨恨您，连带着对楚公子也是非打即骂，如此折磨，能活三年己是不易。”
荣明睿根本没有细想，为何一个侍卫居然也能知道这些秘辛，忙追问道:
“那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救清清呢？”
松野无奈叹气，“有是有，一则得要为云国历任天子护体的乾坤丸，二则需要至亲为药人，引出体内毒素。”
“可是您想想，这些哪样是咱们能弄来的？幸而您好歹也与楚公子道了别了不是吗？总归不会太遗憾了！”
他这不劝还好，荣明睿此刻哪里听得了这个，一双杏眼很快便涌起了水雾，拳头也在暗中握紧了。
松野见目的达到，这才收了银针，告辞离去。
皇陵路远，骑上快马也要几日，松野心知不能耽误，又借着倒水的时机，匆匆写了封书信塞进鸽子体内，带回了京都。
若是仔细看过，便会发现那封书信的笔风诡异，不似云国字体。
信笺之上还印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杜鹃鸟，正在啄食鸟蛋。
幽怀殿内
白天的一番争执彻底耗尽了楚清怆的心力，他仰躺在榻上，身体早己昏沉，意识却又清醒得很。
他看见自己的灵魂升腾而起，又转过头来仔细打量着这副不堪重负的躯体，不知说了什么，两相对望，竟不觉诡异。
再回头，他又来到了贡院，正坐在西西方方的号房里，眼前是雪白的宣纸，可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分辨出纸上的字迹。
第一篇应是史论，可稍后写，无妨的……无妨……楚清怆安慰着自己。
忙又将第二卷学策打开，可上头的字，他依旧看不清……
接着是第三卷、第西卷……
像是隔了一大团雾，他能看见上头写了关乎他命运的会试题目，却辨认不出每一个字，一切模糊得好像一场梦一般。
楚清怆急得满头大汗，正欲站起来，唤考试官为他更换墨卷，就见整个贡院都变了样貌。
明远楼旁的文昌槐映出了人脸，在唱着不知名的歌谣，孤魂野鬼们都走了过去，聚在树下望着他笑。
楚清怆被吓了一大跳，本能地想逃，可望着手里的白卷却怎么也不甘心，他挥墨提笔，将这些年来的所学所得全都写了上去。
一首写……一首写……哪怕黑白无常己经走到了他的面前，也不停下……
可就在他即将完成的前一刻，贡院关门了，他还是没有写完！
楚清怆犹不死心，又跑去抢夺考试官手中的卷轴。
“只差一点，求求你！让我写吧！让我写完吧！真的只差一句话了，写完我就不会是这个结局了！求求你！”
可身后的黑白无常却比他先到，他被锁链套住了脖子，挣脱不了一点。
黄泉路上开满了红色的彼岸花，尽头处却不是酆都，而是喜堂。
他又被人扒光了衣服塞进了花轿中，一个细白长眼的恶鬼爬了进来，一点点把他吞吃殆尽……
或许，他也没有自己想得那样勇敢，载满了恶鬼的阴间，孤身一人，他也会怕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