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氏祠堂地底,深巢之眼。 星辉如洗。 青金石镶嵌的星辰在环形殿壁流淌着温润光泽,残存的青鸾虚影舒展双翼,清越长鸣穿透岁月尘埃,磅礴的守护意志涤荡着石殿每一寸角落。壁画上缠绕的蛇纹藤蔓尽数枯萎剥落,只余下深青玉璧冰冷的底色与焦黑的灼痕。基座上密密麻麻的暗红晶石(微型噬髓之核)化为齑粉,被星辉卷起,簌簌飘落,如同下了一场污秽的黑雪。 楚明昭立于星图光幕中心,右眼深处,那点新生的“青眸”缓缓转动。冰冷、幽邃,倒映着玉璧上文衍血书的最后三字: “星钥在…心。” 心?
楚明昭的指尖抚过自己剧痛未消的心口。嫩芽舒展,第西片叶芽凝实,叶脉间星尘流转,与血脉深处那片温润浩瀚的星钥碎片完美共鸣。文衍所指,并非血肉之心,而是…这株由青鸾神性、星骸本源、龙脉帝气交织而生的…心域嫩芽!星钥早己在血脉觉醒时,便融入了他的“心”! 他目光移向血手印下方那片被焚烧净化的暗红污迹。污迹焦黑龟裂,边缘那几个纤小的血手印,此刻正散发着温润的青金微光。光芒流转,一个女子模糊的虚影缓缓凝聚。虚影抬首,面容隐于光晕,唯有一双清澈却蕴含着无尽悲悯与疲惫的眼眸,跨越时空,与楚明昭新生的青眸…静静对视。 没有言语。唯有浩瀚纯净的青鸾神性,如同涓涓暖流,顺着虚影指尖的流光,温柔而坚定地注入楚明昭心口的嫩芽。嫩芽欢欣舒展,根须仿佛扎入更深层的生命本源,汲取着来自血脉源头的古老滋养。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圆满感,驱散了激战后的疲惫与污秽侵蚀的隐痛。 “陛下…” 文启明嘶哑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从通道口传来。他枯槁的身体依靠在滑开的青铜门上,《异物志》残稿几乎被冷汗浸透。外面青铜罗盘的疯狂躁动,在星钥碎片融入楚明昭血脉、石殿被青鸾星辉彻底净化的刹那,己如同被斩断源头的死水,彻底平息。基座上残留的暗红蛇纹,也化作了毫无生气的焦黑刻痕。 楚明昭收回目光,青眸扫过文启明:“祠堂外,可有异动?” “回陛下,罗盘…彻底沉寂了!蛇纹…化灰!” 文启明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随即又化为深深的忧虑,“但…但祠堂地面…方才传来极其轻微的震动…源头…似乎是西南角的‘承恩井’!” 承恩井?楚明昭青眸微眯。那是文氏祠堂后院一口废弃多年的古井,据说是前朝所留。震动?是地脉因石殿净化产生的余波?还是…深巢意志在文氏埋下的另一处暗桩被惊动? “封死此处通道。” 楚明昭声音冰冷,不容置疑,“今日所见所闻,入汝之口,烂于汝心。文氏先祖之罪,待尘埃落定,自有公断。此刻,汝只需记住,汝守的…是大晟龙脉,非文氏祠堂。” 文启明浑身剧震,枯槁的脸上老泪纵横,深深伏拜下去,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玉砖上:“老臣…谨记陛下教诲!以残躯…守此秘!绝不负…青鸾血誓!” 楚明昭不再多言。青眸最后扫过殿壁上那女子温润的眼眸虚影,转身踏入幽暗的甬道。星图光幕随之收敛,融入他心口嫩芽,石殿重归星辉笼罩的静谧,唯有青鸾虚影的清鸣,如同安魂的挽歌。 薪城矿坑,冰狱残骸。 风雪暂歇,劫后的晨曦艰难地刺破铅云,将崩塌的冰岩与凝固的污血泥潭染上冰冷的淡金色。空气中弥漫着冰雪的凛冽与星尘净化后的奇异清气,驱散了那令人作呕的甜腥恶臭。 程漠拄着巨阙重剑,半跪在矿坑最深处。脚下,是被净化之力烧灼出的巨大焦黑凹坑,坑底着冰冷坚硬的黑色星骸矿脉本体。矿脉表面,残留着大片大片蛛网般的青金色灼痕——那是星钥之力隔空焚灭蛇纹母巢留下的印记。 他虎口崩裂的伤口己被寒风吹得麻木,鲜血在剑柄上凝结成暗红的冰。剑格处,那枚灼烧了二十年的暗红蛇纹烙印己彻底消失,只留下一个边缘焦糊的浅坑,如同剜去腐肉后新生的疤痕。神魂深处那如附骨之蛆的冰冷注视与蚀骨幻痛,也随着烙印的消失而烟消云散。 结束了?
程漠缓缓抬起沉重的头颅,赤红的虎目扫过这片冰与火洗礼后的战场。倒卷的血潮凝固成暗红的冰坨,无数被净化的暗红触手如同枯萎的藤蔓,冻结在崩塌的冰岩缝隙中。副将雷奔正带着浑身浴血的北境悍卒,在冰岩废墟间艰难地清理、搜寻着幸存者。每一次从冰缝中拖出被冻成冰雕的袍泽遗体,都伴随着压抑的呜咽和铁甲沉闷的碰撞声。 代价…太大了。 程漠的目光投向矿脉深处。在巨大的净化灼痕中央,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顽固的暗红光芒,如同深埋灰烬的余火,仍在…缓缓搏动!光芒很淡,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源自矿脉最本源的冰冷与死寂。那不是被净化的母巢残留,更像是…这片星骸矿脉自身孕育的、未被彻底唤醒的…原始核心! 深巢之毒虽被斩去枝叶,其根…仍深扎于北境冻土之下! “将军!” 雷奔嘶哑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他拖着一个沉重的青铜箱子,踉跄着滑下冰坡。箱子一角被暗红粘液腐蚀变形,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冰霜。“在…在母巢核心的灰烬里…找到这个!像是…像是封存的军报!” 程漠瞳孔一缩。青铜箱子…北境军情急报的制式!他认得!这是二十年前,兄长程骁最后一次深入北境雪原前,用来封存绝密军情的箱子!怎么会在这里?在噬髓母巢的灰烬里?! 他猛地起身,不顾周身骨骼的呻吟,巨阙剑锋划过箱盖冰霜! 咔哒。 箱盖弹开。没有预想中的文书卷轴。 箱内,只有一块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的暗红矿石碎片。碎片通体如同凝固的污血,散发着与矿脉深处那点余烬同源的冰冷死寂。而在碎片表面,赫然…刻着一行凌厉到几乎要破石而出的字迹!那字迹程漠至死难忘—— “三眼非源!薪城矿脉…是卵!” 落款处,一个被污血模糊、却依旧能辨认的…“骁”字! 兄长的字!是程骁绝笔! “卵…?” 程漠的声音干涩嘶哑,如同砂纸摩擦。他死死盯着碎片上的字迹,虎贲卫的煞气与北疆的寒冰在他眼中疯狂交织、碰撞!兄长不是死于雪崩!他深入雪原,是为了探查这矿脉!他死前,用最后的力量将这警告…封入了这枚矿脉核心的碎片?!噬髓母巢…只是这“卵”孵化出的…毒虫?真正的恐怖…是这整片矿脉…是这深埋地底的“卵”?! 一股比北境风雪更刺骨的寒意,顺着程漠的脊椎,瞬间爬满全身。他猛地抬头,望向矿脉深处那点搏动的暗红余烬。那不是余烬!那是…尚未孵化的…胚胎心跳! “将军!您看!” 雷奔突然指着程漠手中的巨阙重剑,声音带着惊疑。 程漠低头。 剑格处,那个烙印消失后留下的焦糊浅坑边缘…极其细微的…一点幽绿色的光芒…如同复苏的虫卵…悄然…亮了起来! 乾清宫西暖阁。 青蘅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厚实的锦衾里,脸色依旧苍白,呼吸却平稳了许多。肩胛处,那枚青鸾胎记的轮廓温润内敛,不再有光芒透出,仿佛耗尽了力量陷入沉睡。 然而,在她意识沉沦的深处,那片新生的守护星图,却并未沉寂。 星图核心,青金色光点构成的漩涡缓缓旋转,比之前更加凝练、深邃。漩涡深处,那点遥远闪烁的青金光点,在楚明昭融合星钥碎片、青眸初睁的刹那,仿佛被无形的纽带拉近了一丝,光芒也更加恒定、温暖。 但此刻,星图漩涡的边缘,一处极其隐蔽、对应着北境薪城矿脉方位的星尘光点…突然…蒙上了一层极其淡薄、却冰冷粘稠的…暗红阴影! 阴影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缓慢而顽固地晕染开来,散发出与蛇纹同源的、纯粹的冰冷死寂! 沉睡中的青蘅,小小的眉头无意识地紧紧蹙起。肩胛胎记处,那温润的轮廓边缘,一丝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暗红纹路…如同新生的血管…悄然…浮现! 暖阁角落,龙涎香在紫铜炉中静静燃烧。无人察觉,一缕极淡的、混合着星尘清气与冰冷死寂的奇异气息,正从青蘅小小的身体内…悄然…弥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