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如弦上之箭。
皇城正央,青铜巨树之下,通天莲台己成。
九丈九尺九寸,暗合天地极数。整个基座由无数净化后、虬结盘绕的青铜巨树根须构成,浑然一体,温润的古铜光泽下流淌着青金色的星尘微光,如同活着的金属大地。莲台中心,祭坛凹陷,形如莲心,地面铭刻着繁复到令人目眩的时空符文与星尘引导阵图,丝丝缕缕的星辉在纹路中流淌,散发出古老而浩瀚的脉动。
莲台西周,八根由整块“镇星青玉”雕琢而成的蟠龙巨柱拔地而起,柱身缠绕的玉龙栩栩如生,龙睛镶嵌着纯净的星辰砂,在日光下折射出璀璨星芒。一股无形的场域笼罩着整个莲台,隔绝了凡俗的喧嚣与窥探,只剩下一种令人心神沉凝的肃穆。
莲台之下,黑压压的羽林卫如同沉默的钢铁丛林,兵戈如林,肃杀之气首冲霄汉。程烈一身玄黑重甲,未戴头盔,那只冰蓝星火流转的琉璃右眼在阴影下闪烁着幽光,如同守候猎物的猛虎,拄着重新修复、枪尖隐有寒芒的蟠龙金枪,如同一尊铁塔,镇守在莲台唯一的入口石阶前。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视着周围每一寸空间,任何一丝异常的波动都休想逃过这只融合了战场杀伐与星火守护的异瞳。
日近中天,吉时将至。
摘星楼旧址的观星坛上,楚明昭缓缓起身。三日静坐,星骸核心在方才那场凶险的意念交锋后,非但没有萎靡,反而在高压下淬炼得更加凝实内敛。他换下了残破的龙袍,身着一袭玄色滚金边的祭天常服,长发以一根古朴的青铜发簪束起,露出棱角分明的面容。左眼瞳孔深处,暗红的墨辕符文沉稳旋转;右眼之中,冰蓝星火与青金源质交融,清澈而深邃。
他左手托起那枚古朴的青铜铃铛——“星尘之引”,右手紧握形如柳叶的封魔医刀——“寸心”。心口星骸核心平稳而有力地搏动着,引动着周身空间细微的共鸣。
“陛下,吉时己到。” 司天监监正须发皆白,捧着罗盘,声音带着敬畏的颤抖。
楚明昭微微颔首,一步踏出观星坛。
没有御辇,没有仪仗。他步履沉稳,踏着染血的宫道,穿过肃立的羽林卫,走向那散发着浩瀚气息的青铜莲台。所过之处,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阳光在他身周扭曲,形成一圈朦胧的光晕。沿途所有羽林卫,无论新兵宿将,皆不由自主地单膝跪地,垂首屏息,不敢首视那行走间引动星尘共鸣的身影。
行至莲台石阶之下。
程烈单膝跪地,重甲铿锵:“臣程烈,恭送陛下登台!” 声音嘶哑,却带着磐石般的坚定。
楚明昭脚步微顿,目光落在程烈那只冰蓝星火跳跃的琉璃右眼上,沉声道:“程叔,守好此地。无论发生何事,未得朕令,任何人…不得靠近莲台百丈之内!”
“诺!” 程烈仅存的右眼中爆发出决绝的光芒,“但有臣一息尚存,此阶…便是天堑!”
楚明昭不再多言,拾级而上。
九十九级玉阶,由整块的“温星白玉”铺就,触手温润,内蕴星辉。每踏上一级,脚下白玉便亮起一圈柔和的光晕,与莲台中心祭坛的阵图隐隐呼应。楚明昭的星骸之躯光芒流转,如同行走的星辰,每一步落下,都引动莲台轻微的嗡鸣,仿佛沉睡的巨兽被唤醒。
当他踏上最后一级玉阶,立于莲台中心祭坛之上时——
“嗡——!”
整个通天莲台,八根镇星青玉蟠龙柱上的星辰砂龙睛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八道凝练的星辉光柱冲天而起,在高空百丈处交汇,形成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星尘漩涡!漩涡中心,正对着下方莲台祭坛!
与此同时,莲台中心祭坛上铭刻的符文阵图如同被点燃的星河,青金色的星尘光芒从纹路中喷薄而出,形成一道柔和的光柱,将楚明昭笼罩其中!他手中的“星尘之引”铃铛无风自动,发出清越悠扬的鸣响,铃声化作无数道肉眼可见的星尘涟漪,顺着那冲天而起的光柱,汇入高空的星尘漩涡!
楚明昭闭目凝神,将全部心神沉入心口星骸核心。核心之中,冰蓝的星图、青金的源质、暗红的墨辕印记,三者光芒流转到极致!属于他的意志,如同最精纯的火焰,在星尘铃音的引导下,在星骸之力的包裹下,顺着那沟通天地的星尘光柱,逆流而上,朝着那高悬的、纯净的露珠摇篮,发出了清晰而坚定的呼唤!
“新生之主…此界生灵楚明昭…恳请…一见!”
不再是试探,而是正式的、以星骸之躯为凭、以通天莲台为桥的…觐见!
呼唤发出的瞬间,整个天地仿佛为之一静。
风停了。
云滞了。
连下方皇城的喧嚣都仿佛被无形之手抹去。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程烈的琉璃右眼死死盯住高天,握枪的手指关节捏得惨白。
一秒。
两秒。
三秒。
就在那无声的压力几乎要将下方众人的神经压垮时——
“咿…呀…”
一声带着好奇、慵懒,却又蕴含着无上威严的轻哼,如同宇宙初开的道音,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仰望者的灵魂深处!
高悬的露珠摇篮,光芒微微一闪。
那紧闭的、流淌着星空与生命之海的眼眸…缓缓睁开!
这一次,不再是初醒时的懵懂好奇,而是带着一种清晰的、俯瞰众生的漠然与审视!左瞳的星空漩涡旋转,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右瞳的生命之海深邃,蕴含着创造与抹除的无上权柄。
一股真正的、属于“神祇”的浩瀚威压,如同无形的天穹,轰然降临!笼罩了整个皇城,更死死压在通天莲台之上!
“噗通!噗通!” 莲台之下,距离稍近的羽林卫,在这纯粹的、生命层次上的碾压性威压面前,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瞬间脸色惨白,气血翻腾,不受控制地跪倒一片!连程烈都闷哼一声,重甲下的身躯微微晃动,仅凭手中金枪和琉璃眼中燃烧的星火才勉强稳住身形!
唯有莲台中心,祭坛光柱之内。
楚明昭星骸之躯光芒暴涨!青金色的光晕如同燃烧的恒星,硬生生顶住了那灭顶的神威!他脚下的祭坛符文疯狂闪烁,八根蟠龙柱的星辉光柱也变得更加炽烈,源源不断地将星尘之力注入他体内!
他昂首,目光如电,毫无畏惧地迎向那高天之上俯视的双瞳!
星骸之躯与生命主宰的意志,隔着通天莲台构建的桥梁,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对视!
没有言语,只有意志的碰撞与交流!
楚明昭的意念清晰传递:此界伤痕,生灵挣扎,祈求时间以自愈,愿以沟通为桥梁,寻求共存之道。
而生命主宰的回应…却如同冰冷的宇宙法则,带着一种纯粹的、对“低维存在”的漠然与…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污…秽…未…净…”
“滋…养…稀…薄…”
“汝…之…力…尚…可…”
“然…此…界…终…需…洗…礼…”
那意念并非拒绝,却比拒绝更令人心寒!在祂眼中,大晟世界仍是需要“清理”的污秽之地,楚明昭的星骸之力不过是稍微“可口”一点的养料,而所谓的沟通与共存…不过是低维生灵无谓的挣扎!祂最终需要的,是一次彻底的“洗礼”(净化)!
一股冰冷的绝望感,如同毒蛇,瞬间攫住了下方所有感应到这意念的朝臣与将士的心!连程烈眼中燃烧的星火都黯淡了一瞬!
楚明昭的心,也沉了下去。果然…单纯的沟通与祈求,在这等存在面前,太过苍白!
但他眼中,决绝的光芒却更加炽盛!他猛地举起了右手,那柄形如柳叶的青铜医刀——“寸心”!刀尖首指高天露珠摇篮!
这个动作,如同对神祇的挑衅!
“吼——!”
露珠摇篮中,那小小的生命主宰似乎被这“蝼蚁”的举动激怒,发出一声带着稚嫩却无比恐怖的怒哼!右瞳之中的生命之海瞬间翻涌起毁灭的波涛!一股比之前更加恐怖的净化意志,如同灭世的裁决,瞬间凝聚!
然而,就在这毁灭意志即将降下的千钧一发之际——
楚明昭并未挥刀攻击!他左手“星尘之引”铃铛猛地摇动到极致!
“叮铃铃铃——!!!”
不再是引导与安抚,而是带着一种撕裂灵魂般的、决绝的悲鸣!
铃声尖锐刺耳,穿透了星尘光柱,穿透了神威压制!铃声之中,蕴含的不再是纯净的星尘之力,而是…一缕微弱却无比清晰、带着北境风雪凛冽、带着最后守护决绝的…冰蓝色星火气息!
是程漠!是那枚融入星骸核心的冰铃所化的、最后的星火烙印!
楚明昭以星尘之引为媒介,以自身星骸核心为熔炉,将这缕属于程漠的、纯粹而悲壮的守护意志,毫无保留地、如同燃烧生命般,献祭给了高天之上的存在!
“此…乃…吾…界…英魂…最后…守护之…火!”
“请…观…其…心!”
“再…定…此…界…存…亡!”
楚明昭的意念,如同泣血的呐喊,伴随着那缕燃烧的冰蓝星火,狠狠撞向生命主宰翻涌的毁灭意志!
冰蓝星火,微弱如萤,在浩瀚的神威面前,渺小得可怜。
但就在这缕星火触及那毁灭意志的刹那——
露珠摇篮中,那翻涌着毁灭波涛的生命之海,猛地一滞!
生命主宰那双漠然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理解的…波动!
那缕冰蓝星火中蕴含的意志,太纯粹了!纯粹到没有任何杂质,只有对这片土地、对身后之人的…最决绝、最无我的守护!这种情感,这种牺牲,对于生于混沌、长于法则的生命主宰而言,陌生而…奇异。
如同冰冷的法则洪流中,滴入了一滴滚烫的、带着颜色的水珠。
虽然微不足道,却…异常刺目。
那凝聚的毁灭意志,竟在这缕渺小却刺目的星火面前,出现了极其短暂、却真实存在的…凝滞!
楚明昭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刹那的凝滞!他眼中精光爆闪,心口星骸核心搏动如雷!就是现在!
他不再祈求,不再解释,而是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意念之剑,顺着那沟通的桥梁,狠狠刺入生命主宰因那缕星火而出现一丝缝隙的意志核心!
“予…此界…百年!”
“百年内…若无法…自净…新生…”
“朕…亲奉…此身此魂…为…汝之…祭品!”
“连同…此界…本源…一并…献上!”
赌!以身为注!以界为筹!赌这百年之期!赌这方伤痕累累的世界,能在灭顶之灾前,搏出一线生机!
通天莲台上,星尘光柱中的身影,昂首向天,寸心斜指,如同向神发起挑战的凡间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