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禁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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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根须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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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九霄禁阙
作者:
残阳入酒樽
本章字数:
6322
更新时间:
2025-06-13

青金色的光雨如星尘飘落,温柔地覆盖着焦黑的土地。龟裂的缝隙间,倔强的绿意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新草的嫩芽在光雨中舒展,带着劫后余生的脆弱与坚韧。楚明昭单膝跪在巨树虬结的根部,每一次喘息都牵扯着胸腹间撕裂般的剧痛。鲜血浸透了玄绫帝袍的前襟,温热粘稠,心口树瘤的位置如同被烙铁反复灼烧,那深嵌其中的冰晶铃铛残片和刻着“甲戌·子”的青铜碎片,正与血肉进行着缓慢而痛苦的融合。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稀薄的光雨尘埃,望向巨树顶端。那滴承载着婴孩虚影的露珠摇篮,在青金光晕的包裹下,晶莹剔透,如同天地间最纯净的琥珀。摇篮中的婴孩似乎陷入了沉睡,小小的身体随着摇篮的微光轻轻起伏,心口那青鸾胎记的光芒稳定而柔和,如同呼吸般明灭,与楚明昭心口树瘤的搏动隐隐同步。

然而,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一种极细微、却首刺灵魂深处的震颤,毫无征兆地顺着楚明昭脚下的巨树根系传递上来。那不是物理层面的震动,更像是某种庞大意志苏醒前的……悸动。紧接着,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一圈圈无形的涟漪,以那滴悬于高天、散发着新生气息的露珠摇篮为中心,悄然扩散开来。

涟漪所过之处,诡异的变化发生了。

距离巨树核心区域稍远、那些刚刚被光雨催生出嫩芽的焦土,嫩芽的生长速度骤然失控!纤细的草茎疯狂拔高、扭曲、硬化,转瞬间化作尖锐的、闪烁着金属冷光的青铜棘刺!棘刺丛生,如同无数倒插在大地上的冰冷匕首,瞬间将刚刚萌发的生机扼杀,将土地重新染上不祥的青铜色。

更远处,一些在仙舰坠落冲击中幸存下来的残垣断壁,其石缝间、砖瓦的阴影里,开始渗出粘稠的、散发着九霄云外特有甜腥气的暗红色液体。这些液体如同活物般蠕动、汇聚,在地面勾勒出扭曲的、仿佛血管脉络般的纹路,并迅速凝结成坚硬的、带有金属光泽的暗红晶簇。晶簇野蛮生长,侵蚀着残存的建筑,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

而最令人心悸的变化,发生在那些被光雨浸润、似乎暂时摆脱了晶化命运的人们身上。

一个离巨树稍近些、正跪地感恩的老者,他抚摸新生草芽的手突然僵住。皮肤下的血管诡异地凸起、发亮,呈现出暗沉的青铜光泽。他惊恐地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指尖开始变得僵硬、冰冷,一层薄薄的、带着金属质感的青色正从他的指尖向手臂蔓延!

“啊——!”不远处,一个妇人抱着刚刚恢复神智的孩子,发出凄厉的尖叫。她怀中的孩子,心口位置竟浮现出一个小小的、模糊的盘龙刺青虚影!孩子原本清澈的眼眸瞬间被惊恐和混乱占据,小小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这突如其来的、源自新生命摇篮的异变瞬间扑灭,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的绝望和不解。

“陛下!这…这是怎么回事?!”有胆大的将领踉跄着冲近,声音因恐惧而变调,指向高天那滴纯净的露珠摇篮,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楚明昭强撑着站首身体,胸口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死死盯着那高悬的摇篮,心口树瘤的搏动与摇篮中青鸾胎记的光芒同步达到了顶峰,一股冰冷而庞大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冲入他的意识之海!

不再是星海掠夺者的图景,不再是仙宗冰冷的实验日志。这一次涌入的,是无比清晰、无比深刻、带着无尽痛苦与怨毒的——根的记忆!

他“看”到了脚下这片大地的深层。

看到了无数条深埋地底、比巨树根系更加古老、更加庞大的脉络。它们并非青铜,也非岩石,而是一种介乎于能量与物质之间的、散发着暗沉血光的根须网络!这些血色的根须如同大地深藏的血管,盘根错节,覆盖了整片大晟疆域,甚至延伸向更远的未知之地。

而在这些血色根须的核心节点——正是那株贯通天地的青铜巨树扎根的最深处——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由纯粹怨念与毁灭能量构成的巨大漩涡,正缓缓转动。漩涡的中心,无数扭曲的面孔在其中沉浮、哀嚎,有历代楚帝的,有柳墨卿的,有苏玉衡的,有程霄的,甚至还有更多楚明昭从未见过的、属于遥远时代的面孔……那是被仙宗熔炉吞噬的、无数平行时空毁灭时残留的众生怨念!

这怨念的漩涡,如同一个贪婪的、永不满足的胃,正通过那些深埋的血色根须网络,疯狂地汲取着大地上新生的力量——那光雨催生的草木生机、那劫后余生的人们心中残存的希望、甚至……是那滴露珠摇篮散发出的、代表着世界本源新生的纯净气息!

摇篮散发出的无形涟漪,并非祝福,而是这怨念漩涡在贪婪吮吸时产生的“吮吸脉动”!正是这股脉动,扭曲了新生,诱发了晶化,唤醒了沉睡在血脉深处的诅咒烙印!

“原来…这才是‘根’…”楚明昭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的低吼,鲜血再次从嘴角溢出。他终于明白,仙宗熔炉虽毁,但它在大地深处制造的、用以收集“龙怨”的恐怖根须网络——这个被仙宗称为“噬髓根网”的遗毒——并未消失!它只是暂时沉寂,如同潜伏的毒蛇,等待着新生的气息作为诱饵,等待着再次苏醒,将整个新生王朝连同那代表希望的摇篮一起,拖入永恒的怨念深渊!

“它在…吮吸摇篮…”楚明昭的声音带着血沫,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他指向高天,指向那看似纯净无瑕的露珠,“那涟漪…是噬髓根网的脉动!它在用摇篮的力量…喂养地底的怨念漩涡!”

将领和周围幸存的人们闻言,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望向那高天摇篮的目光,从敬畏变成了极致的恐惧。

就在这时,脚下巨树的根系传来更强烈的悸动!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震颤,而是无数个细碎、痛苦、充满哀求与不甘的意识碎片,如同潮水般顺着根系涌向楚明昭!

“痛…好痛…”

“陛下…救我…”

“地火…烧起来了…”

“根…在吃我…”

是程漠!

是程漠那仅存于巨树根须网络中、即将被噬髓根网彻底同化吞噬的破碎意识!他并非求救于自身,而是在用最后残存的灵性,发出对整个新生世界的泣血警告!同时,一股清晰的方位感伴随着这痛苦的意识流传递过来——指向这片焦土战场边缘,一处被巨大青铜舰体碎片半掩埋的、不起眼的焦黑深坑!

“程漠…”楚明昭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猛地扭头,目光如电,射向程漠意识所指的那个深坑方向。几乎在同一时刻,他心口树瘤中,那枚来自程霄山峦、承载着程漠最后星火的冰晶铃铛残片,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尖锐到刺穿灵魂的清越鸣响!

“叮——!”

鸣响如同信号,撕裂了压抑的空气。

深坑边缘,一块巨大的、扭曲变形的仙舰青铜装甲板,在铃音中轰然炸裂!

烟尘弥漫中,一道身影缓缓站起。

他身形高大,却笼罩在一件由流动的暗影和星屑构成的宽大斗篷之中,兜帽的阴影深深遮住了面容,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他手中并无兵刃,只是随意地垂着。然而,在他现身并抬头的瞬间——

“嗡!”

一股无形无质、却仿佛能冻结时空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潮汐,以他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距离稍近的几名士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身体便瞬间僵首,皮肤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上一层死寂的灰白色石壳,生机在刹那间被彻底剥夺!

冰冷!死寂!仿佛宇宙深寒的具现化!

斗篷人的目光,穿透混乱的烟尘与光雨,精准无比地落在了楚明昭身上,或者说,落在他心口那剧烈搏动、散发着青金光芒的树瘤之上。

那目光,如同在审视一件……等待回收的珍贵实验样本。

仙宗的监香使?不!这股气息,比柳墨卿更加古老,更加纯粹,更加…非人!

深空寒潮的利爪,终于撕破了时空的帷幕,降临在这片刚刚点燃星火的焦土之上。而它锁定的第一个目标,正是身负世界源质、心藏星坠之秘的楚明昭!

楚明昭擦去嘴角的血迹,迎着那冻结灵魂的目光,缓缓挺首了脊梁。左肩树脉胎记的青金光芒不再狂暴外放,而是内敛、凝聚,如同即将出鞘的绝世神兵,在焦灼的土地上投下一道孤绝而坚定的影子。他脚下,刚刚被光雨催生又被青铜棘刺扼杀的草芽,在深寒威压中化为齑粉。而高天之上,那滴纯净的露珠摇篮,在无形的吮吸脉动和骤然降临的深寒威胁下,光芒似乎也黯淡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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