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溟长老在镜中看见自己的倒影长出獠牙,
他掐死质疑镜光的弟子时,
鲜血被镜背鬼面无声啜饮。
岩的拳头砸在刻满《拿》图的洞壁上,
古老的线条骤然亮起,
十二矿洞的拿人跪倒在蒸腾的黑雾里,
如同朝拜一团从地心升起的新日。
天都峰顶,镇魂镜的清辉依旧庄严洒落,却再也无法驱散某些角落滋生的阴影。
沧溟长老独自立于镜台之前。作为赤霓钦点、负责日常守护镇魂镜的古仙长老,他地位尊崇,本应心如止水。但此刻,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眼神深处,不时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烦躁和……恐惧。
镜面如常,倒映着他苍老而威严的身影。但沧溟的目光,却死死盯着镜中自己的倒影。那倒影的嘴角,似乎……是不是在向上勾起一个极其细微、带着嘲讽的弧度?他眨了眨眼,镜中的倒影也眨了眨眼,一切如常。
是错觉吗?
不!就在他心神微微松懈的刹那,镜中的倒影——那双苍老却锐利的眼睛深处,一抹极其隐晦的、如同活物般的漆黑,一闪而逝!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倒影的嘴角两侧,似乎有两颗极其微小、尖锐的獠牙虚影,一闪而过!
沧溟猛地后退一步,心脏狂跳,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死死捂住胸口,那里仿佛被冰冷的毒蛇噬咬了一口。又是这样!最近几日,每当夜深人静,他独自面对古镜时,这种诡异的幻觉就越来越频繁,越来越真实!镜中那属于他自己的倒影,仿佛正在被某种东西……侵蚀、替代?
他下意识地抚摸镜背那张巨大、无声咆哮的鬼面浮雕。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金属,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诱惑的阴寒气息,如同细微的电流,顺着指尖悄然钻入他的体内。这股气息非但没有让他清醒,反而让心头那股烦躁和莫名的暴戾感又加重了一分。镜背深处,似乎传来无数怨毒的低语,充满了对神辉的憎恨,对血肉的渴望……
“长老?” 一个带着迟疑的年轻声音在身后响起。
沧溟如同受惊的野兽,猛地转身,眼中瞬间布满血丝,一股凌厉的杀气不受控制地溢出!看清来人,才勉强压住。
是他的亲传弟子,青梧。一个天赋不错、性格也颇为耿首的年轻人。青梧被师父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凶光吓了一跳,但还是硬着头皮上前一步,低声道:“弟子…弟子发现,这几日轮值时,镇魂清辉在西北角的‘静心台’区域,似乎…似乎有极其短暂的波动,比别处晦暗一丝。虽然微不可查,但弟子觉得……”
“觉得什么?” 沧溟的声音异常沙哑冰冷,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压迫感。
青梧咬了咬牙:“弟子斗胆!觉得…觉得是否与西荒黑雨之事的源头有关?或者…镜身是否…” 他不敢再说下去,但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了镇魂镜,尤其是镜背那狰狞的鬼面。
“住口!” 沧溟猛地厉喝一声,声音尖利刺耳,带着一种被戳穿秘密的狂怒!一股冰冷而充满恶意的气息不受控制地从他身上爆发出来,瞬间笼罩了青梧!“镇魂神镜乃神尊心血所铸,镇压万邪,岂容你妄加揣测?!西荒之事自有神尊圣裁,轮得到你质疑?!”
青梧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充满邪异压迫感的气息冲击得脸色煞白,蹬蹬蹬连退数步,体内灵力都为之凝滞!他看着眼前双目隐隐泛红、气息变得陌生而恐怖的师父,心中的惊骇无以复加:“师…师父!您…您怎么了?”
“我怎么了?” 沧溟一步步逼近,苍老的面容在镜光的阴影下显得有些扭曲,眼神中的清明正在被狂躁和一种冰冷的恶意迅速吞噬。镜中倒影的獠牙似乎更加清晰了。“我看你是被那地底的污秽气息沾染了心智!竟敢质疑神镜!质疑神尊的安排!”
“弟子没有!弟子只是…” 青梧急声辩解,眼中充满了恐惧和不解。
“只是什么?只是看到了不该看的?” 沧溟的声音陡然变得如同毒蛇吐信,冰冷滑腻。他瞬间出现在青梧面前,一只枯瘦的手如同铁钳,闪电般扼住了青梧的咽喉!
“呃…师…父…” 青梧的眼睛猛地瞪大,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痛苦。他拼命挣扎,双手试图掰开师父的手,却感觉那手指如同冰冷的玄铁,蕴含着远超师父平日的恐怖力量!
“污秽…需要净化…质疑者…当诛…” 沧溟的瞳孔深处,那抹漆黑如同墨汁般迅速扩散,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白!他口中发出低沉、含混、如同梦呓般的嘶吼,扼住青梧咽喉的手指猛地收紧!
咔嚓!
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骨裂声,在寂静的镜台前清晰响起。
青梧的挣扎瞬间停止,眼中的光彩迅速黯淡,脑袋无力地歪向一边,鲜血顺着嘴角溢出。
沧溟扼着弟子尚有余温的尸体,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的漆黑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露出短暂的茫然和一丝极度的惊恐。他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又看看地上死不瞑目的弟子,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就在这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青梧脖颈断裂处流出的、还带着体温的鲜血,并未滴落在地。它们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化作几道细细的血线,蜿蜒流淌,无声无息地渗入了沧溟脚下——那镇魂镜镜背的鬼面浮雕之上!
鲜血流到鬼面那微张的、如同深渊般的巨口附近,瞬间被吸收进去!那冰冷的暗金镜背,仿佛活物般,极其细微地蠕动了一下!浮雕上原本模糊痛苦的无数面孔,似乎变得更加扭曲、狰狞了一分。一股极其隐晦、满足而贪婪的恶意波动,从镜背深处悄然弥漫开来。
沧溟看着那被鲜血染红又被迅速“吞噬”的镜背鬼面,脸上的茫然和惊恐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虔诚和扭曲的释然。他松开手,任由青梧的尸体软倒在地。
“质疑神镜者…当受神罚…” 他喃喃自语,眼神空洞,对着古镜深深一躬,“污秽…己被净化…”
与此同时,在地底最深、最隐秘的废弃矿洞深处。
空气灼热而压抑,只有熔岩河在远处流淌发出的低沉轰鸣。数十名衣衫褴褛、伤痕累累的拿人矿奴,屏息凝神地围成一圈。他们的目光,全都聚焦在矿洞中央那片被清理出来的岩壁上,聚焦在岩壁前那个如同磐石般矗立的身影上——岩。
岩赤裸的上身肌肉虬结,汗水如同小溪般流淌,在昏暗的红光下闪烁着油亮的光泽。他双目紧闭,胸膛随着熔岩河深沉的脉动而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引动周围的空气微微扭曲,蒸腾起淡淡的、带着硫磺味的黑色雾气。他的右臂,此刻正紧贴在冰冷的岩壁上,紧贴着那片刻满了古老、粗犷线条的《拿》图图腾!
“呼…吸…”
岩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悠长,仿佛与整个大地、与地心深处奔涌的熔岩连接成了一体。他体内的力量,那源自地火、被他命名为“拿力”的灼热洪流,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涌、咆哮,顺着手臂,源源不断地注入那片冰冷的岩壁!
嗡——!
沉寂了不知多少万年的岩壁,猛地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覆盖其上的苔藓和硫磺结晶簌簌落下!
岩壁上,那些原本只是刻痕的、描绘着无面人形引动地火的粗犷线条,骤然亮了起来!不是柔和的光,而是如同烧红的烙铁,迸发出刺目的、灼热的赤红光芒!整个矿洞的温度瞬间飙升!
“亮了!图腾亮了!” 有拿人激动地低吼出声,声音带着颤抖。
赤红的光芒流淌在古老的线条中,仿佛沉睡的火山被唤醒。那无面的人形轮廓在红光中仿佛活了过来,扭曲舞动,散发着原始、蛮荒、不屈的磅礴力量!尤其是旁边那个巨大的、扭曲如火焰燃烧的“拿”字古篆,更是赤红如血,光芒万丈!一股古老、深沉、如同大地般厚重又如同岩浆般狂暴的意志,从图腾中轰然苏醒,弥漫在整个矿洞!
所有围观的拿人,在这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古老意志冲击下,都不由自主地浑身剧震!一种源自灵魂的共鸣感让他们热血沸腾,膝盖发软,几乎要跪伏下去!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找到了根、找到了源头的巨大震撼和归属感!
“拿!” 岩猛地睁开双眼,眼中仿佛有熔岩在奔流!他发出一声如同大地咆哮般的怒吼!贴在岩壁上的手臂肌肉瞬间贲张,一股更加狂暴的拿力狠狠注入图腾!
“轰!”
整个矿洞剧烈一震!岩壁上那光芒万丈的“拿”字古篆,竟如同活物般,脱离了岩壁的束缚,化作一团纯粹由赤红光芒和灼热意志凝聚的、熊熊燃烧的火焰图腾,悬浮在矿洞的半空之中!
这火焰图腾缓缓旋转,散发出灼热的光和澎湃的力量,将每一个拿人矿奴的脸庞映照得通红,也点燃了他们眼中压抑了无数岁月的火焰!
“拿!”
“拿!”
“拿!”
不知是谁第一个嘶吼出声,紧接着,如同连锁反应,所有拿人矿奴都发出了压抑到极致、终于爆发的呐喊!他们看着那悬浮的火焰图腾,看着如同火神般矗立的岩,眼中充满了狂热、希望和誓死追随的决绝!
藤站在人群最前面,眼中含着激动的泪水,她伸出那只被神光灼烧过、依旧缠着布条的手,指向那悬浮的火焰图腾,声音清亮而坚定:“十二矿洞的兄弟姐妹们!我们不再是无根的矿奴!这‘拿’字,就是我们的魂!我们的根!我们的路!”
她转向岩,单膝跪地,右手抚胸:“燎原之火,起于星石!岩!带领我们!拿回属于我们的命!”
“燎原之火,起于星石!”
“岩!带领我们!”
“拿回属于我们的命!”
数十名拿人矿奴,如同最虔诚的信徒,齐刷刷朝着岩和那悬浮的火焰图腾单膝跪倒!灼热的黑色雾气从他们激动颤抖的身体上蒸腾而起,如同朝拜的香火,缭绕在燃烧的图腾周围,形成一幅原始、野性、充满了不屈抗争意志的震撼画面!
黑暗的地底深处,一颗名为“燎原”的火种,在古老图腾的见证下,在拿人滚烫的血液中,轰然点燃!
岩站在跪倒的族人身前,沐浴在火焰图腾的光芒和族人蒸腾的黑雾之中,如同从地心熔炉中走出的君王。他缓缓抬起那只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手臂,指向矿洞上方,指向那神辉笼罩却充满压迫的天都峰方向,声音如同两块烧红的岩石在撞击,带着焚灭一切的决心:
“从今日起,我们,便是燎原部!”
“地火所燃之处,皆为我族疆土!”
“欺我、辱我、视我为猪狗者——”
“必以地火,焚其仙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