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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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神悯众生·铸镜镇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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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镜阙
作者:
去码头整些薯条
本章字数:
10672
更新时间:
2025-06-13

神的目光能洞穿混沌,

却看不透人心深处蠕动的阴影。

他剜出心脏最热的一滴血,

熔炼九颗濒死恒星为囚笼。

当镜面映出母亲扼死亲子时眼角的黑泪,

神的手指第一次颤抖——

原来最深的恶念,

诞生于最绝望的爱。

清明天初立,混沌退避。天都峰顶,神辉万道,将这片新生的天地照耀得一片澄澈祥和。云海在脚下翻涌,新生的灵草奇花点缀着嶙峋的山岩,汲取着空气中远比磐石天屿浓郁精纯的天地元炁。初生的仙禽灵兽在林间嬉戏,发出清脆的鸣叫。劫后余生的太上古族,脸上终于褪去了十万年沉积的麻木与恐惧,洋溢着新生的喜悦与对神祇的无上崇敬。他们开始在山峦间建造简单的居所,尝试引动这清明天充沛的灵力进行修炼。

赤霓独立于天都峰绝巅,这里是清明天的最高点,也是他神力笼罩的核心。他额间的神纹流淌着温润而永恒的光辉,目光平静地俯瞰着下方生机渐起的山河。作为此境之主,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每一缕灵气的流动,每一片新叶的舒展,每一个族人因修炼突破瓶颈而发出的细微欢欣。这份掌控感,这份创造的喜悦,曾短暂地抚平了他灵魂深处残留的、源自葬神渊的混沌痛楚。

然而,神的视野,终究与凡人不同。

他的目光穿透了物质的表象,深入了生灵意识的幽微之地。那并非一片净土。在族人看似平静或喜悦的表象之下,在每一次呼吸吐纳、引动天地灵气入体的过程中,丝丝缕缕无法被肉眼察觉的、粘稠如墨汁般的阴影,正从他们意识的深处悄然滋生、蔓延。

那是心魔。

它们如同活物,形态扭曲不定,时而化作贪婪的触手,缠绕着修炼者的丹田,疯狂攫取着本应滋养自身的灵气;时而化作嫉妒的毒刺,刺穿着道心的壁垒;更多的时候,它们幻化成恐惧的蛛网,将灵魂层层包裹,勒紧。每一个被心魔缠绕的族人,脸上那短暂的欢愉之下,都隐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扭曲和痛苦。

赤霓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他能感觉到,这心魔阴影并非凭空产生,而是混沌残留的恶念,混合了生灵本身在漫长绝望中滋生的负面情绪,借由修炼时与天地元炁的深度共鸣,被无形中放大、显化。若不根除,这清明天,终将重蹈磐石天屿的覆辙,甚至更快地滑向深渊。他庇护得了他们的身体,却庇护不了他们的心。

就在此时,山脚下新建的聚居地边缘,传来一阵压抑的骚动和惊恐的低呼。

赤霓的目光瞬间穿透空间,落在了那里。

一间简陋的石屋前,围拢着几个面带惊惧的族人。石屋门口,一个瘦小的男孩蜷缩在角落,浑身发抖,脸上满是泪痕和污迹,眼神空洞地望着屋内。屋内,景象令人窒息。

一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妇人,正死死掐着一个约莫五六岁小女孩的脖子!小女孩脸色青紫,双眼翻白,细弱的西肢无力地蹬踹着。而那妇人,正是男孩的母亲!

她的脸上没有凶戾,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绝望和扭曲的痛苦,浑浊的眼泪混着鼻涕流下,口中发出嗬嗬的、如同野兽般无意识的低吼。她的双眼,此刻一片漆黑,没有眼白,只有纯粹的、蠕动的黑暗!丝丝缕缕浓墨般的阴影,正从她的七窍中丝丝缕缕地溢出,缠绕着她的手臂,强化着她扼杀亲生骨肉的力量。

“阿母!阿母!放开妹妹!求你了!” 角落里的男孩终于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想要扑上去,却被旁边的族人死死拉住。

“没用了!她被心魔彻底吞了!”

“该死的混沌!该死的恶念!”

“快!杀了她!救那孩子!”

一个强壮的战士目眦欲裂,拔出腰间的骨刀,就要冲进去。那妇人似乎感应到威胁,猛地扭头,漆黑的瞳孔锁定了战士,口中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啸!缠绕在她身上的心魔阴影骤然暴涨,如同数条黑色的毒蟒,闪电般射向战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无形的、温和却沛然莫御的力量,如同最坚韧的屏障,瞬间笼罩了整个石屋。那几条射出的阴影毒蟒撞在屏障上,如同撞上烧红烙铁的毒蛇,发出“嗤嗤”的灼烧声,痛苦地扭曲退缩。

时间仿佛凝固了。

赤霓的身影,不知何时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石屋门口,将那战士挡在身后。他平静的目光,穿透了那妇人狰狞扭曲的面容,落在了她那双纯粹漆黑的、被心魔彻底占据的眼睛深处。

神,看到了。

在那片被无边黑暗吞噬的意识废墟最底层,在那心魔阴影的源头,并非纯粹的恶意。那是一幅被绝望无限放大的画面:混沌乱流撕碎了简陋的棚屋,丈夫被一根燃烧的巨木砸中,瞬间化作焦炭。她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死死拉着儿子在狂暴的元炁风暴中奔逃,碎石如雨,背后是吞噬一切的黑暗……她护不住!她谁都护不住!那深埋的、对失去至亲的极致恐惧,在清明天相对安逸的环境下,在尝试修炼引动灵气时,被潜藏的心魔无限放大、扭曲,最终化作了毁灭的疯狂——与其眼睁睁看着孩子再被夺走,不如……亲手结束他们的痛苦?

一滴浑浊的、混合着绝望与母爱的黑色眼泪,从妇人漆黑的眼角缓缓滑落。

赤霓平静无波的金色瞳孔深处,第一次,漾开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他缓缓抬起了右手。

没有惊天动地的威能爆发。一道纯粹到极致、温暖如初生朝阳的金色神辉,自他指尖流淌而出,轻柔地笼罩了那被心魔彻底吞噬的妇人。

“呃啊——!”

妇人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仿佛灵魂被投入了熔炉。她身上的浓墨阴影疯狂扭动、蒸腾,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积雪,迅速消融、净化。扼住女孩脖颈的手,无力地松开。女孩跌落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

几个呼吸间,妇人身上的心魔阴影被净化一空。她眼中的漆黑迅速褪去,露出原本浑浊却充满惊恐和茫然的眼睛。她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又看看地上咳嗽的女儿和门口哭泣的儿子,巨大的、迟来的痛苦和悔恨瞬间淹没了她。

“不…不…我的孩子…” 她在地,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拼命想去抱住女儿,却又不敢触碰。

赤霓收回了手,指尖的神辉隐没。他沉默地看着眼前人间惨剧的落幕。那妇人的心魔被强行净化了,但那份亲手扼杀骨肉的痛苦记忆和绝望,将如同永恒的诅咒,伴随她余生。而他,能净化心魔,却无法抹去这痛苦。

他缓缓转身,目光扫过周围每一个脸上带着劫后余生、却又残留着深刻恐惧的族人。他们的眼神躲闪着,不敢与神对视。心魔的阴影,如同无形的瘟疫,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今日是这妇人,明日又会是谁?他们看向赤霓的目光,除了敬畏,更多了一层难以言喻的、对自身命运的恐惧。

赤霓的目光最终投向了清明天的边界之外,那依旧翻腾不息、充满无尽恶念的混沌宇宙。神的心,第一次感受到了比在葬神渊引雷锻体时更沉重的负担。

庇护肉身易,涤荡心魔难。

欲开万世太平,必先镇人心之恶!

一个前所未有的、带着神之决绝与悲悯的念头,在他心中轰然成型。他需要一件器物,一件能映照本心、镇压万魔、守护这方新生天地所有生灵神魂的——神器!

赤霓的身影从石屋前消失,下一刻,己出现在清明天最高的虚空之上,俯瞰着下方初具雏形的山河。他缓缓闭上了眼睛,额间的神纹光芒大盛,无形的神念如同最精密的罗网,瞬间穿透了清明天的空间壁垒,向着无尽的混沌宇宙深处蔓延开去。

他在寻找。

寻找铸造那件神器的核心材料——最精纯的混沌核心之力,以及足以承载神之意志的宇宙奇珍。神念在狂暴的元炁乱流中穿行,掠过无数破碎的星辰残骸和危险的混沌涡流。

终于,在宇宙一个冰冷、死寂的角落,他的神念锁定了目标。

那里,悬浮着九颗巨大的星骸。它们曾经也是光芒万丈的恒星,如今却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庞大炽热的星核早己冷却、坍缩,只剩下冰冷、坚硬到极致、密度惊人的内核。它们如同宇宙坟场中的墓碑,散发着衰亡与终结的死寂气息。然而,在它们那冰冷坚硬的外壳之下,赤霓感应到了一丝微弱却极其精纯的、源自恒星生命本源最后残留的“星核之烬”。那是恒星一生辉煌凝聚的精华,虽己冷却,却蕴含着宇宙间最坚韧、最稳定的物质特性,更是混沌初开时星辰诞生的基石。

就是它们了!以星核为骨,构筑囚笼的根基!

赤霓的神念如同无形的巨手,悍然探出!无视那足以碾碎星辰的引力场和冰冷的死寂辐射,强行攫住了这九颗巨大无比的星骸!

“起!”

一声低沉的敕令,响彻清明天,也穿透了宇宙的阻隔!

九颗比磐石天屿还要庞大的冰冷星骸,在遥远宇宙的角落猛地一震!紧接着,在无数星辰碎片的环绕下,它们被一股无法抗拒的伟力强行拖拽,撕裂虚空,朝着清明天天都峰的方向,轰然投射而来!

“轰隆隆——!”

如同九颗燃烧着无形火焰的灭世陨石,裹挟着令整个清明天都在颤抖的恐怖威势,穿透了天穹的界限!狂暴的混沌乱流被强行排开,清明天稳固的空间被拉扯出肉眼可见的褶皱!所有生灵都惊恐地抬头,看着那九颗遮蔽了半个天空、带着毁灭气息的庞然大物,带着刺耳的尖啸,朝着天都峰顶狠狠砸落!

赤霓的身影悬浮在峰顶上空,面对着九颗灭世星辰的冲击,纹丝不动。就在星骸即将撞击峰顶的刹那,他额间神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熔!”

九道纯粹的金色神火,如同从神纹中喷涌而出的神龙,咆哮着迎上了九颗冰冷的星骸!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神火瞬间将星骸吞没!极致的冰冷与极致的神炎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星骸那坚硬到足以抵抗混沌侵蚀的外壳,在神火之下,如同蜡油般开始软化、扭曲、熔化!

天都峰顶,瞬间化作一片熔岩地狱。金红色的神火熊熊燃烧,九颗巨大的星骸在火海中沉浮、变形,被强行炼化!刺目的光芒和恐怖的高温,让整个清明天如同置身烘炉,远处的族人不得不运起灵力苦苦抵抗那灼人的热浪。

这个过程持续了不知多久。当九颗星骸被彻底熔炼,化作九团庞大无比、缓慢流淌旋转着的、散发着暗沉金属光泽的炽热液态金属时,赤霓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他低头,看向自己完美无瑕、流淌着玉质神辉的胸膛。那里面,一颗融合了混沌雷火与开天神力的心脏,在有力地搏动。

为了万灵,为了那滴绝望的黑色眼泪……

他缓缓抬起了右手,五指并拢如刀,指尖神芒吞吐。

下一刻,在下方所有族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赤霓的右手,毫不犹豫地、深深地插入了自己的胸膛!

“噗嗤!”

没有鲜血飞溅。只有一道纯粹到极致、如同液态太阳般的金色神血,被他缓缓从心脏的最核心处剜出!那神血离体的瞬间,赤霓完美的身躯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晃动,脸色瞬间苍白如纸,额间的神纹都黯淡了一瞬。一股源自生命本源的巨大虚弱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这滴“神源血”,蕴含着他初生神力的核心精粹,是他生命与力量的源泉之一!

“去!”

赤霓强忍着巨大的虚弱和痛楚,屈指一弹。那滴沉重如同星辰、光芒万丈的神源血,化作一道金色的流星,悍然射入了天都峰顶那九团由星骸熔炼而成的、庞大无比的暗沉液态金属之中!

“滋啦——!”

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神源血落入暗沉液态金属的瞬间,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剧烈反应!金红与暗金疯狂交织、沸腾、冲突!整个天都峰顶的熔炉光焰瞬间暴涨十倍!恐怖的能量波动让清明天的大地都开始龟裂!神性与星骸的死寂本源在激烈对抗,彼此吞噬、融合!

赤霓悬浮在空中,双手飞速结印,无数道蕴含着开天辟地法则的金色神纹从他手中飞出,如同最精密的刻刀,烙印在那沸腾翻滚的液态金属熔池之中,强行调和、引导着两股恐怖力量的融合。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气息肉眼可见地衰弱下去,但眼神却越来越亮,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意志。

“凝!形!定!神!”

伴随着他一声声如同开天辟地般的敕令,那沸腾狂暴的熔池,在神纹的约束和神源血的调和下,终于开始缓缓平息、塑形。

刺目的光芒逐渐内敛,恐怖的能量波动缓缓平息。

最终,呈现在天都峰顶的,是一面悬浮在半空中的巨大圆镜。

镜框古朴厚重,由暗沉如星辰内核的金属铸就,上面流淌着天然形成的、仿佛星河脉络般的玄奥纹路。镜面光滑如最深邃的夜空,却又仿佛蕴藏着整个宇宙的星云,深邃、神秘、平静。镜背则是一整块浑然天成的暗金,上面并非光滑,而是凸起一张巨大而模糊、仿佛由无数痛苦面孔扭曲融合而成的鬼面浮雕!那鬼面双目紧闭,嘴巴却微微张开,如同在无声地咆哮,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邪异与沉重感。

整面古镜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威压,既有星辰亘古的沧桑厚重,又有神之意志的威严浩瀚,同时,镜背那鬼面浮雕,又隐隐散发着一种镇压万邪的森然煞气!

赤霓看着这面耗尽他心力、融入神源血、熔炼九星星骸铸就的古镜,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释然。他伸出手指,轻轻点向镜面。

“映心,镇恶。汝名——‘镇魂’。”

镜面如水波般荡漾开,清晰地映照出赤霓此刻的身影。然而,就在镜面倒影的深处,在那平静深邃的镜面之下,一道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如同发丝般的漆黑裂痕,一闪而逝,如同潜伏在完美表象下的毒蛇。

赤霓的目光停留在镜面上,手指在镜框上缓缓抚过,最终落在了镜背那张无声咆哮的鬼面浮雕之上。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古镜深处,那被强行封印、压缩、镇压的庞大恶念集合体,如同被囚禁的亿万凶兽,正在镜面之下疯狂地冲撞、嘶吼,让镜面都发出极其细微的嗡鸣。

“成了……暂时的。” 赤霓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与凝重。

就在这时,一道流光自山下飞射而至,落在赤霓身后不远处,化作一位身着古朴甲胄、气息沉稳的古仙长老。他恭敬地单膝跪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禀神尊,西荒边缘,新开垦的灵田……有异变。黑雨突降,落地蚀骨融石,沾染者……心魔滋生之兆,比以往更烈数倍!恐有……漏网之恶念!”

赤霓抚摸着镜背鬼面的手指,微微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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