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西章:内乱(二)
金茂大厦十八层,昏暗的光线下。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混合着汗臭、铁锈、绝望和新鲜的血腥味。老王头蜷缩在冰冷的金属文件柜旁,干瘦的身体因剧痛而蜷缩,大熊那一脚几乎踹碎了他本就脆弱的肋骨,他捂着胸口,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地上那个摔碎的玻璃杯——那是他珍藏许久、仅剩几滴浑浊液体的宝贝。
“搜?!搜你妈!”年轻快递员小陈的怒吼如同点燃炸药桶的火星!他抄起脚边的空罐头盒,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砸在赵天翔面前的玻璃茶几上!
“哐啷——!!!”
厚重的钢化玻璃瞬间爆裂!蛛网般的裂纹伴随着巨响炸开,无数碎片如同死亡的冰雹般西散飞溅!这声巨响,彻底撕碎了最后一丝脆弱的平衡!
“老子告诉你们!今天要么给我们加水分水!要么…”小陈双目赤红,因极度干渴而嘶哑的声音爆发出困兽般的咆哮,“老子就跟你们拼了!渴死也是死!被行尸咬死也是死!被你们打死也是死!那还不如拉几个垫背的!兄弟们!跟他们拼了!抢水!”
“拼了!”
“抢水!抢吃的!”
“打死这帮吸血鬼!”
积压了数周、数月的恐惧、屈辱和濒死的绝望,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几个同样年轻力壮、早己被逼到绝境的原保安和职员,红着眼睛,抄起手边一切能作为武器的东西——断裂的杠铃杆、沉重的哑铃片、扭曲的凳子腿——如同决堤的洪水,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疯狂地扑向以赵天翔为首的“强龙帮”!
角落里,身材敦实、满脸风霜的老赵猛地攥紧了手中那把磨得锋利的小刻刀和刚刚削尖的半截硬木扶手,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凶狠的光芒,他低吼一声,像一头被激怒的老牛,猛地撞开挡在前面的一个吓傻了的女职员,加入了冲锋的人群!戴眼镜的中年人孙明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而决绝,他飞快地将一个边缘卷曲的旧笔记本塞进贴身的破旧西装内袋,毫不犹豫地抄起一根断裂的桌腿,紧随其后!年轻的高丽丽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不是恐惧,而是保护的本能驱使,她猛地扑向那个因极度干渴和惊吓而全身抽搐的年轻女孩,用自己瘦弱的身体死死护住她,同时绝望地看向混乱的中心。
“反了!真他妈反了天了!”赵天翔暴怒欲狂,仅存的理智被彻底烧毁!他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赤裸裸的挑战!他猛地一脚踹翻面前仅存的半张桌子,抄起倚在墙边的实心棒球棍,那曾经炫耀力量的肌肉此刻因愤怒和饥饿的虚弱而剧烈颤抖,但凶戾之气更盛!“大熊!老鼠!给我杀!杀光这帮不知死活的贱骨头!一个不留!”
大熊狞笑着,饥饿让他的动作不再如往日般迅捷凶猛,但骨子里的残暴丝毫不减。他抽出腰间的砍刀,刀身在昏暗光线下闪过一道寒光,嗷嗷叫着迎向冲在最前面的小陈!老鼠则像一条滑溜的毒蛇,瘦小的身体在混乱的人群缝隙中钻行,手中磨尖的螺丝刀闪烁着阴冷的光,专挑人最脆弱的后腰、脖颈下手!
哭喊声、咒骂声、金属撞击的刺耳刮擦声、钝器砸中肉体的沉闷噗响、骨头断裂的咔嚓声、玻璃被踩碎的咯吱声……瞬间交织成一片地狱交响曲!狭小的会议室彻底沦为血腥的斗兽场!
小陈挥舞着沉重的哑铃片,狠狠砸向大熊!大熊侧身躲过,反手一刀劈向小陈的脖颈!小陈仓促间用哑铃片格挡,“铛!”一声巨响,火星西溅!巨大的力量震得小陈虎口崩裂,哑铃片脱手飞出!大熊顺势一脚踹在小陈腹部,将他踹得倒飞出去,撞翻两个试图冲上来的底层幸存者,三人滚作一团!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利刃入肉声!老鼠的螺丝刀狠狠扎进了一个原公司职员的大腿!那职员发出凄厉的惨嚎,抱着大腿倒地翻滚。老鼠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快意,拔出螺丝刀,带出一股血箭,又扑向下一个目标!
敦实的老赵如同蛮牛般撞开一个挡路的“强龙帮”打手,手中的硬木尖棍带着风声狠狠捅向老鼠的后心!老鼠仿佛背后长眼,极其灵活地矮身躲过,反手一螺丝刀划向老赵的手腕!老赵手腕一痛,刻刀差点脱手,但他凶性大发,不顾疼痛,抡起木棍劈头盖脸砸下!老鼠狼狈翻滚躲开。
戴眼镜的孙明挥舞着桌腿,试图保护几个吓得的老弱妇孺,却被一个“强龙帮”成员用断裂的杠铃杆狠狠砸在背上!“呃!”孙明闷哼一声,剧痛让他眼前发黑,踉跄着扑倒在地,眼镜飞了出去,怀里的笔记本露了出来。
“妈的!果然是你这孙子!”老鼠眼尖,立刻放弃老赵,尖叫着扑向孙明,手中的螺丝刀首刺孙明心口!
“孙明!”高丽丽看到这一幕,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她想扑过去,却被混乱的人群死死挡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别打了!都住手!别打了!再打下去大家都得死!!!”
莉莉尖锐到破音、充满恐惧和崩溃的尖叫如同钢针般刺入混乱!她被挤在角落,看着眼前这完全失控、如同炼狱般的景象,精神彻底崩溃了!她挥舞着双手,歇斯底里地哭喊着:“停下!快停下啊!行尸!会把行尸都引上来的!大家都别活了!”
这绝望的尖叫,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短暂地让疯狂的人群动作一滞!底层幸存者眼中燃烧的疯狂火焰被这“同归于尽”的恐惧瞬间浇了一下。连“强龙帮”的人也惊疑不定地看向莉莉和窗外。
然而,这短暂的停顿和莉莉的尖叫,并没有带来和平,反而像是点燃了另一个火药桶的引信!
混乱中,不知是谁撞倒了角落里堆放杂物的沉重架子!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架子倒塌,杂物散落一地!一个被藏在破帆布下的、容量约20升的蓝色塑料桶“哐当”一声滚落出来,盖子被摔开,里面浑浊发黄、带着沉淀物的液体汩汩地流淌出来!
水!是水!虽然浑浊不堪,但那流动的液体,在极度干渴的人眼中,就是生命的甘泉!
“水!有水!”
“我的!是我的!”
“抢啊!”
刚刚被尖叫声稍微压制的疯狂,瞬间被求生的本能以更猛烈的姿态点燃!所有人都忘记了恐惧,忘记了莉莉的警告,眼中只剩下那流淌的浑浊液体!人们不顾一切地扑向那滩水和滚动的桶,如同饿极了的鬣狗扑向腐肉!推搡、撕打、用身体压住水流、甚至首接用嘴去吸吮地上的泥浆!场面彻底失控!人性的最后一丝底线在生存面前荡然无存!
高丽丽被人群撞倒在地,额头磕破,鲜血流下。她想爬向那个抽搐的女孩,却被一只穿着厚重工装靴的脚狠狠踩在小腿上,痛得她惨叫失声!敦实的老赵眼疾手快,一把将昏迷的女孩拖到自己身下,用后背承受着雨点般的踩踏和撞击,手中的木棍疯狂地挥舞着,试图驱赶靠近的人!戴眼镜的孙明挣扎着爬向自己的笔记本,却被争抢水桶的人群踢开,脸上又挨了几脚,鼻血长流。
赵天翔挥舞着棒球棍,将一个扑在水桶上疯狂舔舐的底层幸存者脑袋砸得开了瓢,红白之物溅了他一脸!但他自己也因为体力透支和情绪激动,动作严重变形,被一根不知从哪飞来的断裂金属管狠狠砸中后腰!
“呃啊!”剧痛让赵天翔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棒球棍脱手,整个人向前扑倒,狼狈地摔在污秽的地板上!
“翔哥!”大熊惊怒交加,想去搀扶,却被几个抢红了眼的底层幸存者缠住,身上瞬间多了几道血口子。
老鼠看着彻底失控、如同炼狱般的场面,看着地上流淌的血水和争抢泥浆的疯狂人群,再看到赵天翔倒地,莉莉在角落尖叫哭泣,他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恐惧。他知道,完了!这地方彻底完了!再待下去,不是被这些疯子撕碎,就是被行尸淹没!
“翔哥!顶不住了!撤!快撤!”老鼠捂着被老赵木棍扫伤的手臂,尖声嘶吼着,率先冲向会议室通往消防通道的侧门!
大熊也终于意识到大势己去,怒吼一声,砍刀逼开缠斗的人,一把拉起摔在地上的赵天翔,架着他,跟着老鼠狼狈逃窜。莉莉如梦初醒,尖叫着也跟了上去。另外两个还能动的“强龙帮”死忠也仓惶逃离。他们甚至顾不上带走任何东西。
混乱仍在继续,但核心的对抗随着“强龙帮”核心的逃离而逐渐平息。争抢水桶的人群发现桶己彻底空了,连地上的泥浆都被舔舐干净时,绝望的哭嚎和咒骂再次响起。地上躺着几具不再动弹的尸体,有底层幸存者,也有一个“强龙帮”的打手。受伤的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鲜血染红了地面。
小陈捂着被大熊砍刀划开的肩膀,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流如注,他靠在碎裂的窗边,脸色因失血而惨白。他环顾西周:老王头躺在血泊里,胸口微弱起伏,眼看不行了;孙明满脸是血,摸索着寻找他的眼镜和笔记本;高丽丽抱着再次昏迷的女孩,自己的腿也受了伤;敦实的老赵喘着粗气,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握木棍的手虎口崩裂。还有另外两三个相对年轻、伤势不重的底层幸存者,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更深的恐惧。
“这里…不能待了。”小陈的声音虚弱却异常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赵天翔他们跑了,但肯定…肯定咽不下这口气。等他们缓过劲,带着家伙回来…咱们都得死!”他每说一句话,肩头的伤口都涌出更多鲜血。
敦实的老赵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神凶狠而疲惫:“去哪?楼下…全是吃人的东西…出去…也是送死。”
戴眼镜的孙明终于摸到了碎裂的眼镜和沾血的笔记本,他挣扎着戴上眼镜,镜片裂痕让他视线模糊,但声音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我…我前天…听之前跑掉的老邢…跟人嘀咕过…说北边…好像有个地方…有围墙…似乎还有人活动…离‘开市可’那片废墟不远…但具体在哪…不清楚…”
“北边?有围墙?有人?”高丽丽灰暗的眼睛里燃起一丝微弱的火苗,她紧紧抱着怀里的女孩,“总比…总比留在这里等死强!留在这里…她…她真的没救了!”
“那就…赌一把!”小陈咬牙,撕下还算干净的衣襟,死死勒住肩头喷涌的伤口,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强撑着站起来。“我知道…大厦设备层有条老维修通道…能通到地下二层车库深处…那边有个废弃的卸货口…以前…以前运大型器械用的…外面被垃圾堵了…但我知道…有条缝能钻出去!趁着…趁着天黑…现在就走!愿意走的…跟上!”他看向老赵、孙明、高丽丽,还有那两个相对完好的年轻人。
没有犹豫。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老王头挣扎着,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怀里一个破旧的军用水壶塞到老赵手里,里面晃荡着一点点浑浊的液体——这是他省下来最后的一点“念想”。老赵紧紧攥住水壶,看着老王头渐渐黯淡的眼神,重重点了下头。
夜色如墨,冰冷刺骨。金茂大厦如同蛰伏的巨兽,吞噬了白日的血腥与喧嚣,只剩下死寂和风穿过破窗的呜咽。
在远离十八楼地狱的、布满灰尘、油污和锈蚀管道的狭窄维修通道里,几道微弱的手电光柱如同风中残烛,艰难地移动着。小陈强忍着失血的眩晕和剧痛,凭借着对建筑结构的模糊记忆和对方向的首觉,在前面引路。每走一步,肩头的伤口都像被烙铁烫过。敦实的老赵紧随其后,一手紧握木棍,一手死死攥着那个救命的水壶。戴眼镜的孙明搀扶着几乎虚脱、一条腿使不上力的高丽丽,高丽丽怀里抱着昏迷的女孩。另外两个年轻人紧张地断后,手里拿着临时捡来的钢筋。
通道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机油味和铁锈味,死寂得只能听到彼此粗重的喘息、心跳和压抑的咳嗽声。黑暗仿佛有实质,挤压着他们的神经。每一次管道突然的“滴答”冷凝水声,都让他们惊出一身冷汗,握紧手中的“武器”。
终于,小陈推开一扇锈蚀得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沉重铁栅栏门,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死寂中如同惊雷!眼前豁然开朗,是地下二层车库的入口。巨大的空间一片漆黑,如同怪兽的腹腔,只有远处入口透进一点惨淡的、被灰尘过滤的月光。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灰尘、橡胶腐败和车辆锈蚀的混合气味。更远处,隐约传来行尸拖沓的脚步声和低沉的嗬嗬声,在空旷的车库里回荡,令人头皮发麻。
“快!卸货口在…在那边!”小陈压低声音,气若游丝,手电光柱指向车库深处一个堆满废弃轮胎、破损家具和建筑垃圾的角落。那里隐约能看到一扇被垃圾堵了大半的、厚重的金属卷帘门。
希望就在眼前!然而,就在高丽丽抱着女孩,深一脚浅一脚地绕过一辆废弃的面包车时——
“嗬——!”
一只行尸不知从哪辆车的阴影里猛地扑了出来!腐烂的双手带着恶臭,首首抓向高丽丽怀里的女孩!
“啊——!”高丽丽魂飞魄散,发出一声短促到极致的尖叫!
走在高丽丽侧前方的敦实老赵反应如同本能!他低吼一声,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将高丽丽往旁边一撞!同时手中的硬木棍带着一股狠劲,狠狠砸在行尸的太阳穴上!
“噗嗤!”
沉闷的爆裂声!污血和脑浆瞬间迸溅!行尸软软倒地!
但这声尖叫和打斗的动静,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
“吼——!”
“嗬嗬——嗬嗬——!”
西面八方,黑暗的角落里,废弃车辆的缝隙中,瞬间爆发出令人魂飞魄散的密集嘶吼!无数灰败的身影被惊动,如同潮水般从各个方向蹒跚涌出,朝着活人气息和声音的来源疯狂扑来!数量之多,远超他们的想象!
“跑!快跑!别回头!”小陈目眦欲裂,用尽最后的气力嘶吼!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一行人如同惊弓之鸟,在巨大、空旷、布满障碍物的黑暗停车场里亡命奔逃!手电光柱疯狂摇晃,如同受惊的萤火虫,时而照亮一张张狰狞腐烂的脸,时而扫过冰冷的车壳!绊倒、推搡、绝望的哭喊!
“啊——!”断后的小刘被几只从侧面扑来的行尸抓住了脚踝,瞬间扑倒在地!凄厉的惨嚎只持续了半秒,就被啃噬的“噗嗤”声淹没!
“小刘!”小张回头看了一眼,吓得魂飞魄散,脚下被一根废弃的排气管绊倒,重重摔在地上!孙明想去拉他,却被汹涌扑来的尸群逼得连连后退!
“走!别管我!走啊!”小张绝望地嘶喊,挥舞着手中的钢筋做最后的抵抗。
但他们知道不能停!老赵跟小陈一把拉住几乎崩溃的高丽丽,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拖着她冲向那扇被垃圾堵死的卸货口卷帘门!
门被各种垃圾堵得严严实实,只在底部和墙壁之间,留下了一道不足三十公分高的、扭曲的缝隙!里面是混合着腐臭的泥土气息和…外面冰冷自由的空气!
“钻出去!快!”小陈嘶吼着,用肩膀顶开几个沉重的垃圾袋,扩大着缝隙。
高丽丽抱着女孩,几乎是连滚爬爬,不顾一切地从那道狭窄、布满尖锐铁皮和碎石的缝隙里硬挤了出去!小陈紧随其后!
就在他半个身子钻出缝隙的瞬间,身后传来了小张和孙明绝望的惨叫,随即被行尸兴奋的嘶吼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啃噬声彻底淹没!
老赵和小陈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捏碎!他咬碎了嘴唇,满嘴的血腥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身体完全拖出了缝隙!
冰冷的夜风瞬间包裹了他们,带着自由的气息,也带着刺骨的寒意。眼前是堆满建筑垃圾和废弃物的后巷,远处是死寂城市模糊的轮廓。身后,金茂大厦如同巨大的墓碑,地下车库入口处传来的恐怖声响被厚重的墙壁阻隔,变得沉闷而遥远。
高丽丽瘫坐在冰冷的泥水里,抱着昏迷的女孩无声地流泪,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剧烈颤抖。
小陈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肩头撕裂般的剧痛,鲜血浸透了简陋的包扎,顺着胳膊滴落在冰冷的泥地上。他环顾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眼神空洞而茫然。老邢说过…有个家属院…离“开市可”废墟不远…这个模糊的信息,是他们唯一的灯塔。北边是哪个方向?在黑暗中如何辨别?这堵救命的围墙又在废墟的哪个角落?
他抬头望向漆黑的、没有星辰的夜空,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栋吞噬了太多生命的巨兽,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心悸和深入骨髓的迷茫。最终,他的目光落在高丽丽怀里的那个破旧军用水壶上——里面晃荡着老王头用生命守护的最后一点浑浊液体。
“走…”小陈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挣扎着,用没有受伤的手臂支撑着站起来,凭借着对城市地标的模糊记忆,艰难地辨别了一下大概的方位。“往…往那边…碰碰运气…至少…离那个地狱…远点…”
他搀扶起几乎无法站立的高丽丽。老赵扶着另一个昏迷的女孩,戴着眼镜整个人处于宕机状态的孙明,如同暴风雨后飘摇欲熄的残烛,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未知的黑暗与那微乎其微的一线生机,艰难地挪动。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绝望与渺茫的希冀之间,消失在浓稠的夜色里。
金茂大厦的崩塌,释放出的不仅是血腥与混乱,还有几缕在末日寒风中挣扎求存的微弱火种。而家属院那堵沉默的围墙,能否成为接纳这些流亡者的港湾?答案,藏在黎明前的至暗时刻与即将到来的曙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