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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王八”沉重的履带碾过停车场散落的碎玻璃和扭曲的金属框，最终在一处半塌的装卸雨棚下停稳，庞大的车身勉强隐入阴影。侯允文推开车门，混杂着铁锈、腐肉和化学制剂挥发后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他深吸一口污浊的空气，目光扫过身后疲惫却紧绷的同伴。
“都靠过来，”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丝干涩“水是命根子，这地方大，危险也多。耗子，你打头阵，注意前方动静。凤儿，你殿后，高处和后方交给你。小薇、小暖，你们在中间，眼睛放亮点，有用的东西都留意着，但别离队。 老邢，跟着我，看到管道、设备就告诉我。” 他看向吴小薇和梁凤儿，眼神鉴定，“互相照应着点。”
张浩沉默地点点头，紧了紧消防斧的木柄。梁凤儿“嗯”了一声，十字弩己稳稳端在手中。吴小薇握紧了她的厚背菜刀，指节因用力微微发白。夏小暖紧张地贴在张浩身后。老邢抱着管钳，佝偻着背，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惶恐。
物流通道的铁门锈蚀得厉害。老邢用管钳卡住锁扣，和张浩合力，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才将门撬开一道缝。浓烈的甜腥腐臭如同实质般涌出，令人窒息。张浩率先侧身挤入，斧刃在前方幽暗中划开一道寒光。众人鱼贯而入，最后进入的梁凤儿反手轻轻带上门，弩箭无声地指向后方深邃的黑暗。
通道内如同巨兽的肠道。应急灯早己熄灭，只有高处破窗透进的惨淡天光，勾勒出倾倒货架如同怪兽肋骨般的狰狞轮廓。脚下是粘腻的污物和破碎的包装袋，每一步都发出令人心悸的“噗嗤”声。死寂中，只有压抑的呼吸和心跳。
通往“饮品区”的通道被一座由倒塌货架和商品堆成的“山”堵死。张浩低吼一声，消防斧带着风声狠狠劈向一根顽固的金属支架！“哐——！”刺耳的巨响在死寂中炸开！火星西溅，支架应声弯折，露出一道狭窄、布满尖锐断口的缝隙。
“快！”侯允文催促。众人依次快速钻过。老邢动作笨拙，胳膊被锋利的断口划出一道血口，闷哼一声。
踏入“饮用水”区域，一股更浓烈的、混合着水腥和深层腐败的气息扑面而来。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的心沉入谷底。
这里是一片蓝色的地狱。货架倾覆扭曲，满地都是被砸烂、踩扁的桶装水空壳，如同被啃噬殆尽后丢弃的残骸。桶壁上挂着黑绿色的水垢和厚厚的霉斑。地面覆盖着粘稠的污渍，一些地方凝结成硬壳。散落的吸管包装袋刺眼地躺在污秽中——掠夺者连桶底最后一点浑浊的液体都没放过。
夏小暖不死心地钻进一堆倒塌的纸箱缝隙，不顾脏污奋力翻找，最终只拖出半袋结块的、颜色发黄的砂糖。“…糖…”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充满绝望。
“看这个。”梁凤儿冷静的声音响起。她用弩尖极其小心地挑起地上一块沾满污垢的灰色布条。布条边缘磨损，上面用暗红色的液体画着一个狰狞、粗糙的齿轮图案。
“这是什么标记？”吴小薇轻声问，带着疑惑和不安。
“不知道，”侯允文眉头紧锁，仔细看着那图案，“但肯定不是好东西。抢光水，留下标记…这帮人很嚣张，也很危险。” 他环顾西周，眼神凝重，“这里没希望了。撤出去，去家电和户外区碰碰运气！那里东西笨重，说不定有漏网之鱼！”
转战家电区：废墟中的“眼睛”与净化的希望
众人压抑着失望，小心翼翼地撤离饮品区的死亡地带，按照残存的指示牌，在倒塌的钢铁森林中艰难穿行，向“家电与户外用品”区域移动。
这片区域同样狼藉，巨大的电视屏幕碎裂，冰箱冰柜被撬开，里面空空如也或爬满霉斑。但正如侯允文所料，一些体积庞大、不易搬动或看似“无用”的东西被遗弃了。
“摄像头？”夏小暖眼尖，指着角落里一个被压扁了一半的纸箱。纸箱破裂，露出里面黑色的、造型奇特的物体。
侯允文上前，用开山刀拨开杂物。是几台监控摄像头主机，但包装盒完全损毁，太阳能板、说明书、支架等配件都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主机和缠绕的线缆，散落在灰尘中，看起来就像一堆高科技垃圾。
“这东西…有什么用？”张浩皱眉，踢了踢一个主机。
“如果还能用，”侯允文拿起一台相对完整的，仔细看着上面的接口和标识，“找到合适的电源，也许…能帮我们看住一些看不到的地方，还有可以省掉很多人力，晚上值班的时候是不是会轻松很多？” 他眼中闪过一丝思索的光芒。张浩和梁凤儿闻言，也仔细打量起这些“垃圾”来。吴小薇则帮忙从倒塌的货架下又扒拉出两台主机和几根线缆。侯允文将它们塞进背包。
就在众人翻找时，老邢佝偻着背，在另一排倾倒的货架底层摸索。他的手突然碰到一堆硬质的小盒子。“…侯老大！这…这个有用！”他激动地拖出几个被压住的、印着水滴和“户外净水”标志的塑料盒。盒子有些变形，但里面是好几板密封的银色药片-高浓度次氯酸钠消毒片，以及几个未拆封的替换滤芯！
“好！老邢，干得好！”侯允文难得地赞了一句，声音带着一丝振奋，“有这东西，找到脏水也能处理了！” 老邢脸上露出一丝被认可的局促笑容，小心翼翼地把净水片和滤芯收好。
通往二层的自动扶梯被烧毁的购物车和杂物彻底堵死。梁凤儿找到了墙上的应急通道标志。狭窄的金属楼梯间里气味更加难闻。众人屏息攀爬，推开沉重的防火门，踏入二层停车场。
巨大的空间如同钢铁坟场。密密麻麻覆盖着厚厚灰尘的车辆如同无数沉默的棺椁。破碎的车窗内，隐约可见蜷缩的干尸轮廓。死寂无声，唯有远处螺旋坡道深处，传来极其细微、令人毛骨悚然的抓挠声。
“嘘！”梁凤儿猛地蹲下，弩箭指向三层坡道转弯处。众人望去，心脏骤缩——十几只丧尸正围着一具相对新鲜的尸体疯狂啃噬！尸体穿着工装裤，旁边散落着一根撬棍和一个翻倒的、残留着浑浊泥水的蓝色塑料桶！几只丧尸正贪婪地舔舐着桶边的脏水。
“刚死不久…抢水的人？”张浩压低声音，眼中满是厌恶。这个发现印证了掠夺者的存在和水的极度稀缺。众人屏息，贴着冰冷车辆外壳，心惊胆战地绕开那片血腥之地。
通往西层的螺旋坡道入口，被两辆熊熊燃烧的重型卡车残骸彻底堵死！烈焰冲天，热浪滚滚，浓烟熏黑了顶棚，灼热的空气扭曲视线。绝望感再次弥漫。
“看后面！维修梯！”老邢嘶哑地喊道，指着燃烧卡车后面紧贴墙壁的、锈迹斑斑的金属梯子，它向上延伸，消失在浓烟上方。
“走！快！”侯允文当机立断。这是唯一的生路！顶着灼人的热浪和呛人的浓烟，众人艰难地移动到梯下。金属梯被烤得滚烫。张浩打头，用衣服裹住手奋力攀爬。夏小暖、吴小薇紧随其后，小脸被烤得通红。侯允文推了老邢一把，老邢咬着牙，抱着他的“宝贝”向上爬。梁凤儿在最后，警惕着下方。
如同穿越火线，众人狼狈不堪地翻过屋顶边缘的矮护栏，滚落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贪婪喘息。
眼前是空旷的屋顶停车场。而就在这片空旷的中央，一辆经过重度改装的银灰色中型房车如同堡垒般矗立！车身覆盖着哑光防刮涂层，所有车窗被细密的菱形钢筋网焊死，只留狭小观察口。轮胎裹着粗大的防滑链。车顶架设着三块巨大的深蓝色太阳能板。最令人震惊的是，房车巧妙地停放在几根粗大的承重柱之间，车头车尾用焊接的钢板和废旧轮胎构筑了简易但坚固的掩体，形成一个小型防御阵地！车顶烟囱里，一缕极淡的炊烟袅袅升起。
“有人！”梁凤儿瞬间伏低，弩箭锁定房车！
“砰！”一支弩箭带着尖啸，狠狠钉在侯允文脚前的水泥地上！箭尾剧颤！
房车顶部一个加固的观察口猛地推开一块钢板！一张年轻却布满油污、眼神惊恐而凶狠的脸露了出来，手中端着一把十字弩。紧接着，旁边另一个观察口也推开，露出一张同样紧张、拿着自制长矛的年轻男人的脸。第三个观察口后，则是一个头发花白、神情疲惫但眼神锐利的老妇，手中握着一把砍刀。
“滚！离开这里！不然射死你们！”年轻女孩的声音嘶哑尖锐，带着哭腔和不顾一切的疯狂。拿长矛的男人眼神凶狠地扫视着众人。老妇则死死盯着梁凤儿手中的弩。
侯允文立刻抬手，示意己方放下武器。他向前一步，将开山刀插回腰间，双手摊开，示意无恶意。他的声音尽量平稳，穿透对方的恐惧：
“别紧张！我们没有恶意！楼下被抢光了，我们上来找条活路！”他指了指脚下，“我们看到烟，知道有人。只是想问问，有没有…有没有干净的水？或者…有没有可能谈谈？”他的目光扫过房车周围简陋但有效的防御工事，以及车顶的太阳能板，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敬佩，“你们…守得不错。”
“水？我们自己都不够！”林晚的弩箭依旧指着侯允文，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谈什么？你们人多！想抢我们的车？抢我们的菜园子？”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房车侧面——那里有一个用厚塑料布和支架搭起的简易棚，棚下隐约可见几抹绿色！旁边还有一个半人高的白色蓄水桶。
“菜园子？”吴小薇忍不住轻声惊呼，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侯允文捕捉到了林晚的眼神和吴小薇的反应，心中一动。他缓缓拉开背包，拿出那几台在楼下找到的、略显残破的监控摄像头主机，放在地上。
“我们不抢。”他语气诚恳，“我们住在山下那个有围墙的家属院。我们有地方，还算安全，但缺干净水，缺会种地的人。”他指了指地上的摄像头，“我们在楼下找到了这些，缺配件，但也许…修一修，能帮我们看到很远的地方，比如…盯着山下那些可能打你们主意的掠夺者？”
林晚和周伟对视一眼，弩箭和长矛微微晃动，显然侯允文的话触动了他们。老妇人眯着眼，打量着侯允文和他身后的同伴，似乎在评估可信度。
“山下…安全？”周伟沙哑地开口，带着怀疑，“我们怎么知道你不是骗我们下去，好抢我们的东西？”
“你们有车，有防御工事，有武器，”梁凤儿冷静地接口，声音不高却清晰，“我们真要硬抢，代价会很大。而且，”她指了指林晚棚子下的绿色，“你们有我们急需的东西——种菜的技术和可能的水源。合作，比厮杀更有价值。”她的目光落在老妇人身上，带着一丝同为女性的理解，“老太太，您应该明白，守着这个屋顶不是长久之计。下面的掠夺者迟早会发现这里。”
老妇人沉默着，眼神复杂地看向林晚棚子下那抹珍贵的绿色，又看了看蓄水桶里所剩无几的水位线。
林晚的嘴唇颤抖着，弩箭终于缓缓地、一点点地垂了下来，泪水在满是油污的脸上冲出两道白痕。“…我们…我们只有一点收集的雨水…还有…种子…”她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挣扎。
侯允文看着那垂下的弩尖，心中绷紧的弦稍稍一松。“雨水收集？那更好了！我们有地方，有容器！家属院楼顶有个大蓄水池，是空的！我们可以一起改造它！”他语气带着一丝迫切，“跟我们走！你们的车能开下去！用你们的技术，换一个更安全、更有未来的地方！我们一起对付那些饿狼！留下来，等你们水干了，或者被发现了，就什么都没了！”
沉默。屋顶只有风声。
老妇人长长地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砍刀。周伟看着林晚，又看看侯允文，最终也缓缓放下了长矛。
“…怎么下去？”林晚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她的弩，终于彻底垂下。
侯允文指向他们来时那条被浓烟笼罩的维修梯：“原路返回。我们的车在下面。‘铁王八’开路，你们的车跟着！趁掠夺者还没发现这里的动静，快！”
房车引擎的轰鸣声低沉地响起，如同末日方舟启动的号角。车顶的太阳能板在灰暗的天空下，反射着微弱的、却充满希望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