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房门在身后发出沉闷的巨响,隔绝了门外地狱般的嘶吼与撞击。但每一次撞击带来的震动,都像重锤砸在吴小薇和梁凤儿紧绷的神经上。门板剧烈颤抖,插销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灰尘簌簌落下。
绝对的黑暗,粘稠得如同冰冷的沥青,包裹着她们。只有两人粗重、带着极致恐惧的喘息,以及地上侯允文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空气污浊,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消毒水、灰尘以及侯允文伤口散发的腐败甜腥味。
“侯哥…侯哥…” 吴小薇瘫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双手颤抖着摸索到侯允文冰凉的手臂,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小腿上那道丧尸抓痕火辣辣地疼,但她此刻完全顾不上自己。侯允文被拖拽时在污血中滑行的景象,那死灰般的脸色,像冰锥刺穿了她的心脏。绝望和巨大的责任压得她几乎窒息。
“别哭!找灯!找药!他还没死!” 梁凤儿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嘶哑、疲惫,却带着一种强行撑起的、近乎冷酷的冷静。她同样跪在侯允文身边,双手飞快而精准地在他颈动脉、胸口、口鼻处摸索。“心跳…脉搏…极微弱…呼吸…几乎没了!肾上腺素吊住了最后一丝生机!…外伤失血和败血症才是杀手!…灯!必须找到光源!”
库房!药!这是她们搏命冲进来的唯一目的!
吴小薇被梁凤儿吼得一个激灵,求生的本能和对侯允文的关切压倒了崩溃的情绪。她胡乱抹了把脸,挣扎着爬起来,忍着腿上的刺痛,开始在绝对的黑暗中疯狂摸索。库房不大,堆满了货架和箱子。她撞到了硬物,膝盖生疼,但顾不上。
“这边!贴着墙!摸货架!应急灯可能在墙上或架子上!” 梁凤儿一边凭着记忆和感觉摸索侯允文身上最严重的几处伤口,一边指挥。她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显然也在黑暗中焦急地搜寻。
“找到了!好像…是个方盒子!” 吴小薇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的激动,她的手在冰冷的墙壁高处摸到了一个硬质的塑料盒,上面似乎有按钮。她用力按下!
“咔哒!”
一道微弱但足以刺破黑暗的光束骤然亮起!是固定在墙上的LED应急灯!光线惨白,只能照亮灯下小片区域,但己如神迹!
光线瞬间勾勒出库房内的景象:
空间比想象中小,三面墙都是顶到天花板的金属货架,上面塞满了各种纸箱、塑料箱、贴着标签的瓶瓶罐罐。地上散落着一些被撞倒的纸箱和零散物品。
侯允文躺在门边的血泊中,脸色灰败如纸,嘴唇干裂发紫,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他身上的作训服几乎被血浸透,右臂的伤口血肉模糊,深可见骨,周围组织呈现可怕的灰白色和暗红,脓液混着鲜血不断渗出,散发着浓烈的腐败气味。左腿裤腿被撕烂,小腿上几道深可见骨的抓痕同样触目惊心。更显眼的是,他的皮肤上,那些被丧尸抓咬出的新伤——虽然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但伤口边缘是鲜红的、红肿的,带着新鲜外伤的迹象,完全没有出现灰败、青紫或尸斑!这与她们见过的所有尸变伤口截然不同!
梁凤儿的目光死死锁定在侯允文那些“正常”的伤口上,印证了她之前的恐怖猜想,眼中惊骇一闪而过。但现在不是探究的时候!她猛地抬头,视线如同探照灯般扫过货架上的标签!
“B区第三层!抗生素注射剂!快!” 她语速快得像子弹,“C区!底层!大输液!生理盐水!葡萄糖!乳酸钠林格!看到没有?!还有无菌敷料包!缝合包!快!”
吴小薇顺着她指的方向,在惨白的光线下,视线迅速锁定目标区域!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跌跌撞撞地冲过去,双手并用,粗暴地扒开挡路的空纸箱。
“找到了!头孢曲松钠!好多盒!” 吴小薇抓起一个印着注射剂图样的纸盒,声音带着狂喜的颤抖。
“这里!大袋的!盐水!葡萄糖!” 她又拖出几个沉重的、密封完好的塑料袋装液体。
“敷料包!缝合包!也有!”
“看,还有一个小的头灯” 她像寻宝一样,将找到的东西一股脑地抱在怀里,冲回侯允文身边,东西哗啦啦堆在地上。
“好!太好了!” 梁凤儿眼中燃起希望的光芒。她迅速拿起一瓶500ml的生理盐水,拧开瓶盖,又拿起一包碘伏棉棒。“小薇!帮我把他伤口周围…能擦的地方…尽量擦干净!用这个!我去准备药!”
梁凤儿动作麻利得如同精密机器。她撕开一盒头孢曲松钠的包装,取出里面密封的玻璃药瓶和一次性注射器。她用砂轮划开药瓶颈部,掰开,精准地抽吸药液。接着,她拿起一袋500ml的生理盐水,找到输液接口,消毒,将注射器里的药液注入大袋中,摇晃混合。然后,她熟练地连接输液管,排空气体,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在惨白灯光下如同进行一场庄严的仪式。
“按住他!可能会挣扎!” 梁凤儿对正在用碘伏棉棒笨拙擦拭侯允文伤口边缘的吴小薇低吼。她抓起侯允文相对完好的左手,找到手背上一根还算清晰的静脉。消毒棉球擦过皮肤,冰冷的触感让昏迷中的侯允文手指微微抽搐。梁凤儿屏息,针尖稳稳刺入!
“进了!” 她迅速用胶带固定针头,调整输液器滑轮。澄清的、混合了强效抗生素的液体,开始一滴、一滴地流入侯允文干涸的血管。
“呼…” 梁凤儿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后背己被冷汗完全浸透。她瘫坐在地,看着输液管里稳定滴落的液体,眼中充满了疲惫和一丝微弱的希望。
“他…他能活吗?” 吴小薇声音颤抖地问,手里还捏着沾血的碘伏棉棒。
“看命…看感染有多深…看他的造化…” 梁凤儿疲惫地摇头,目光落在侯允文右臂那可怕的伤口和蔓延的暗红血线上,“败血症拖太久了…抗生素是最后的机会…还有,失血太多…” 她看向那袋生理盐水,“光这个不够…得补液扩容…” 她挣扎着爬起来,又拖过一袋乳酸钠林格液,快速接上输液管,在侯允文右臂肘窝处找到另一条静脉,建立了第二条救命通道!
做完这一切,梁凤儿几乎虚脱,背靠着冰冷的药架剧烈喘息。她拿起一块干净的纱布覆盖上去,再用宽胶带死死缠紧包扎。绿光熄灭,黑暗重新笼罩,只剩下她粗重的喘息和侯允文压抑的呻吟在黑暗中回荡。
“水…” 她哑着嗓子说。
吴小薇摸索着,递过一瓶只剩下西分之一的矿泉水。梁凤儿只抿了一小口润喉,剩下的递回。水,是比黄金更珍贵的生命线。
时间在库房的死寂与门外的撞击声中缓慢流逝。
输液袋里的液体一点点下降。侯允文的状态如同在深渊边缘摇摆。高烧持续不退,身体滚烫,即使在昏迷中也无意识地发出痛苦的呻吟和呓语。冷汗如同小溪般从他额头、脖颈淌下,浸透了身下的地面。他的身体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蒸笼,在燃烧自己对抗入侵的恶魔。每一次剧烈的颤抖和痛苦的闷哼,都牵动着吴小薇和梁凤儿的心。
“他在出汗…很多汗…” 吴小薇用一块干净的纱布,不停地蘸着矿泉水,擦拭侯允文的额头和脖颈,试图帮他降温。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手下的皮肤滚烫,肌肉在不自觉地抽搐。
“高烧…败血症的反应…也是身体在拼命…” 梁凤儿紧盯着输液管和侯允文的情况,不时摸一下他的脉搏,眉头紧锁,“…出汗…脱水…会加速消耗…但…也是在排出毒素?…希望吧…” 她的声音充满了不确定性。她注意到侯允文原本鼓胀的肚子,在持续的失血、高烧、大量出汗和无法进食的情况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塌陷下去。紧绷的作训服变得松垮,显露出肋骨的轮廓。那张浮肿的脸,也在高热的煎熬下迅速消瘦,颧骨凸显,下颌线变得清晰。
“还真是得亏了他这一身的脂肪”梁凤儿的表情中带着些嘲讽又有些庆幸
整整一天一夜。
库房内只有应急灯惨白的光,门外永不停歇的撞击嘶吼,输液液滴落的单调声响,以及两个女人轮流照料、低声交谈的压抑声音。
库房高处一个极小的、被铁网封死的换气口透入一丝灰白,显然是天亮了,只是对于这个库房来说这点微亮只能是一种时间的提醒而己
昏迷中的侯允文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沙哑、如同破旧风箱漏气般的呻吟!
“呃…水…”
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但在吴小薇和梁凤儿耳中,却如同天籁!
“侯哥?!” 吴小薇猛地扑到侯允文头边,泪水瞬间夺眶而出,“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哪里疼?” 她语无伦次,手忙脚乱地拿起剩下的半瓶葡萄糖水。
梁凤儿也迅速凑近,手指搭上他的脉搏,眼中充满了紧张和期待:“别急!慢慢说!我们在诊所库房!你安全了!药在用了!”
然而接下来的侯允文又一次陷入了昏迷
就这样不断的清醒昏迷的交错中时间不断地流失
“咔哒”又一次开启应急灯的短暂绿光
墙角堆满了空瓶,原本带来的几十瓶矿泉水加上在药库角落翻出的几瓶,在几天的消耗下,如今只剩最后七瓶。八宝粥的铁罐空了十几个,散落一地。方便面的包装袋被撕开,连里面的碎渣和油料包都被舔舐得干干净净。火腿肠的红色塑料皮被仔细收集起来。那瓶老干妈,如今只剩下瓶壁上一层红油。
“水…七瓶。吃的…彻底没了。不过我们还有葡萄糖可以喝,应该能坚持到侯哥清醒的”吴小薇坚定的眼神虽然在黑暗中无法看到,但是语气中的坚定倒是让两个女人士气提了一提,是的她们都认为他不会死。
而在这几天里,倒是有一个好消息,是她们俩通过门上的缝隙发现了一个规律:
撞击铁门的丧尸数量明显减少了!而且呈现出一种奇怪的昼夜节律!白天,尤其是当有相对强烈的光线时,门外的撞击声会变得极其稀疏,甚至长时间停止!通过缝隙观察,可以看到走廊里只有零星的一两只丧尸,它们如同生锈的机器,动作极其缓慢、僵硬,几乎是拖着脚在移动,大部分时间只是静静地站在阴影里,喉咙里偶尔发出低弱断续的“嗬…”声。它们似乎在躲避光线,本能地蜷缩在更黑暗的角落。而当光线暗淡下去,它们的“活跃度”会稍微提升一些,撞击门的频率和力度也会增加,数量似乎也会多一两只,但依然远不如十天前那种疯狂汹涌的状态。它们的动作依旧比初期慢了很多,嘶吼声也虚弱不堪,仿佛连“尸变”本身都在缓慢地衰竭。
这个关于丧尸“畏光/惰性” 和 “随时间衰弱’的发现,是她们在绝对黑暗和绝望中,像考古学家般一点点挖掘、拼凑、验证出来的!是她们绝境中唯一的、微弱的光!
“凤儿姐…” 吴小薇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和极度的谨慎,“…还是那样…白天…外面…好像只剩一两只了…缩在对面墙根影子里…一动不动…像睡着了…”
梁凤儿也凑到另一道缝隙前,无声地观察了片刻,低声道:“…嗯。‘它们’…在变弱,也在怕光。白天…尤其是阳光好的时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笃定。
就在这时——
一声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呻吟,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黑暗中荡开。
两人猛地回头。
应急灯的惨绿光芒再次亮起,微弱地映照着纸板床。
只见侯允文眼皮艰难地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浑浊的眼珠在绿光下茫然地转动着,瞳孔缓慢地聚焦。他看到了吴小薇和梁凤儿凑在门边清减了许多但轮廓尚*的背影,看到了头顶那盏散发着微弱绿光的方形小灯,感受到了身下硬纸板的粗砺,更感受到了胃里那如同黑洞般吞噬一切的、令人疯狂的…
“…饿…” 他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喉咙里挤出一个嘶哑、破碎的音节。这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却像一道惊雷,瞬间将吴小薇和梁凤儿的全部心神都扯了回来!
“侯哥!你醒了?!” 吴小薇几乎是扑到床边,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哽咽。
梁凤儿也快步过来,借着绿光迅速检查他的瞳孔、脉搏。她拿起最后一点水,用棉签蘸湿,小心地涂抹在他干裂的嘴唇上。“能说话吗?感觉怎么样?” 她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急促。
侯允文的目光缓缓扫过吴小薇深陷发青的眼窝和梁凤儿瘦削憔悴但未脱形的脸颊,又艰难地转动脖子,看向墙角那堆在绿光下无比刺眼的空瓶山和包装袋废墟。他舔了舔被水的嘴唇,一股更强烈的、源自生命本能的饥饿感如同苏醒的凶兽,疯狂撕咬着他的胃和意志。昏迷中的碎片记忆——剧痛、灼热、混沌…以及最后关于“开门”的执念——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
他的目光最终死死钉在那扇隔绝了生路与食物的铁门上,浑浊的眼睛深处,那被十天昏迷和饥饿几乎磨灭的、属于掠食者的凶戾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艰难地、却无比顽强地重新燃起。他没有回答梁凤儿的问题,而是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抬起还能动的左手,手臂虽然消瘦但肌肉线条依旧清晰可见,虚弱却带着千钧之重的决绝,指向那扇门,声音嘶哑低沉,如同砂轮摩擦锈铁,却清晰地吐出两个带着血腥味的字:
“…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