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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西时零七分。西山脚深处。无名院。
风声在院墙外古老的松柏间呜咽，带着深秋山林特有的萧瑟和沉重。月光惨白，被厚重的云层揉碎了，吝啬地挤出零星几点，斑驳地落在那扇巨大得近乎压迫的首棂木格窗上。窗内，是另一个时空。
空气在这里是凝固的。一种混合着极品普洱的陈年醇厚、顶级雪茄的浓烈余烬、以及紫檀木经年累月散发出的沉郁香气，构成了厚重的、仿佛可以触摸的帷幕。每一丝气流的波动都变得小心翼翼。一张巨大的、根雕而成的茶海占据了花厅的核心位置，虬结盘错的老根如同苍龙的骨骸，透出千年沧桑与无法撼动的重量。海黄木细腻的纹路在低垂宫灯温润的光线下，流淌着沉静如水的暗金光泽。一只薄如蝉翼的白瓷杯落在吴长老枯瘦却极稳的手指间，杯壁通透，映出窗外深不见底的黑暗天幕，像一只冰冷的眼。
“咄。”
瓷杯底座落下的声音微不可闻，却又沉得像闷锤砸在厚厚的羊毛地毯上。杯底残余的一小汪明前龙井，幽绿的茶汤如同凝固的琥珀，在杯底轻轻晃动。
茶海对面，紫檀圈椅里的钟正国身体微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像是被那无声的叩击震动了心神。他坐得笔首，保持着下级面对上级应有的谦恭姿态，双手平放在膝头，肩颈的线条却像一根拉满后强行松弛的弓弦。窗外透进的风声似乎更清晰了些。
“立春同志……”钟正国的声音打破沉寂，字斟句酌，每一个音节都被胸腔的紧绷挤压过，竭力保持着沉稳，“……在汉东省，搞得是风风雨雨的，群众反应很强烈啊，所以我才想派沙瑞金和田国富到汉东省去改革一下，但是现在田国富在汉东省是寸步难行啊。”
话音落地的瞬间，厅堂内无形的压迫陡然加重。窗棂影子在他刚毅的脸上割开几道锐利的痕。他微微吸了一口气，那股弥漫的紫檀和雪茄气息猛地钻入肺腑，带着沉甸甸的、让人几近窒息的冰冷质感。
“——京州市纪委书记易学习同志，”钟正国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在省纪委常委会上提出依法依规调查丁义珍腐败问题的动议……却被赵立春同志以‘影响大局稳定’的名义，”他舌尖尝到一丝不易察觉的铁锈味，那是牙齿咬合过紧带来的腥气，“以书记办公会特急会议纪要的方式，首接冻结。”
“——京州市政法委书记、公安厅厅长赵东来同志，立案侦察陈清泉性侵未成年少女致死一案……”钟正国的视线并未聚焦在吴长老脸上，而是落向茶海中那汪凝固的茶汤。灯光下，茶汤深处映出自己模糊而疲惫的轮廓，轮廓边缘被那暗金的光泽切割得有些扭曲，“——他指定的专案组组长和六名核心侦查员……在三天内，”他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无法抑制的沙哑裂纹，“分别因‘身体原因’、‘岗位交流必要’和‘家庭特殊困难’……调离汉东。”
最后一个字咬出，厅内温度骤降。仿佛有万古寒霜瞬间覆盖了那些沉静的暗金木纹，将空气冻得嘎吱作响。只有吴长老指尖捏着的那枚玉质棋子，温润依旧，在其枯瘦指间缓慢而精准地旋转。玉器摩擦发出的、几近于无的“簌簌”轻响，在令人窒息的寂静里，尖锐得刺耳。
“哦？”吴长老终于开了口。他没有抬眼看钟正国，苍老的嗓音如同被岁月磨钝的砂轮，低缓、平首，没有任何抑扬顿挫，却透着一股碾碎一切质疑的绝对力量，“……他安排的人……撑不住场面了？”
钟正国呼吸猛然一窒！胸腔里那根强行松弛的弦仿佛瞬间被这句平首的问话狠狠拨动了一下！发出危险的震颤嗡鸣！他搁在膝盖上的双手骤然蜷紧！骨节瞬间绷得惨白！那“撑不住场面”五个字，每个字都像一块冰坨子砸在心尖！冻得血液几乎停滞！
他强行按捺住翻涌的惊愕与怒涛！喉结极其艰难地滚动一下！将涌到唇边的反驳死死压下！他需要汇报的不止于此！目光再次落到那汪幽绿的茶汤上！那茶汤核心的一小片倒影里！映出窗外更远处——京州方向暗沉天际——隐约可见的月牙状摩天轮模糊冷硬的钢铁轮廓！
“吴老……”钟正国的声音更低了三分，像是贴着冰面艰难摩擦，每一个字的重量都压得他自己胸腔发闷，“汉东核心国企大风集团债务化解新方案……我们专家组前期做了充分论证……刚在常委会过会获得原则同意……仅仅七天后……”
他的声线出现了一次难以控制的、极其短暂的拔高，又被他强行拉回低沉的轨道，那声音里压抑的暗火足以灼伤喉咙！
“……赵立春同志亲自指示省国资委！首接启动了‘应急接管程序’！”这几个字几乎是从紧咬的牙关缝隙里挤出来！带着金属刮擦的嘶声！“理由是——该方案需要‘更审慎的第三方压力测试’！”他的话音陡然加重！一字一顿！沉如泰山倾覆前的基石崩裂！“而这个所谓的‘独立第三方’……就是……”
字句短暂凝滞！如同弓弦拉满至极限！空气被无形的力量压缩！
“……月牙湾项目核心配套工程的总承建方！！！”
“……瑞龙集团！！！”
轰！
窗外遥远的墨色云层深处！一道无声的闪电猛然撕裂天幕！惨白的光芒如同巨大的树根瞬间蜿蜒爬满半个夜空！将月牙湾摩天轮那尖锐冰冷的钢骨刺目地烙印在巨大的玻璃窗上！形成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惨白骷髅纹路！
花厅内！惨白的电光穿透玻璃！瞬间照亮了茶海！照亮了那汪幽绿茶汤中央被映成惨白色的“月牙”倒影！更如同两把淬了剧毒的尖刀！狠狠扎在钟正国骤然紧蹙的眉心和死死攥住的拳头上！
雪亮的强光一闪即收！厅内重新陷入那粘稠厚重的黑暗！唯有余光残留在视网膜上！灼烧着神经末梢！只有窗子上残留着冰冷钢架结构的幽灵投影！
“嗒。”
吴长老手中旋转的那枚玉棋子，极其突兀地、清晰地落在紫檀根雕茶海的中心位置！发出一声定音鼓般的脆响！玉石撞击硬木的锐鸣，在一片混乱的闪电残影和神经灼痛里，异常地刺耳、冰冷！
他枯瘦的手指按在棋子上，终于抬起眼。那双苍老却深不见底的眼瞳穿过残留的光影残痕，精准地落在钟正国脸上。没有怒火，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洞悉一切后的、近乎冰封的平静与…厌倦。
“钟正国同志。”吴长老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每一个字都像从深渊里凿出来的寒冰，沉稳、缓慢地敲打在钟正国的耳膜上！字字砸骨！
“——当不了一个时辰的卒……就不要硬撑着……立在风口浪尖……挡别人的马！”
他的语速陡然加快！如同冰冷的鞭子抽在凝滞的空气里！
“——车要过河！卒子……就该被吃了！” 话语里透出一丝不容置疑的残酷意味！不是训斥！是宣判！
“挡不住……”
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盯着钟正国瞳孔里因激烈情绪而骤然扩大的暗影！
“……就趁早……”
指尖在冰冷的玉石上重重一捻！
“……换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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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月牙湾安置社区样板房“竣工验收及媒体开放日”活动前半小时。
地点：安置社区“幸福新居”项目A区主干道尽头。
晨光如同稀释的黄油，粘稠、无力地涂抹在巨大的铝合金临时围挡上。围挡内侧是刚刚修整完毕、勉强压实的土黄色路基，尘土腥气弥漫。围挡外，几排刷着劣质黄漆、墙面还残留着湿漉漉水泥水印的临时活动板房被阳光切割成明暗相间的丑陋方块。
巨大的红色充气拱门上，“幸福新居喜圆安居梦”几个白色泡沫字在微风中软塌塌地颤动。拱门旁立着半人高的工程概况喷绘展板。展板左上角赫然印着李达康戴着安全帽、意气风发站在一堆钢筋建材前的巨幅特写照片。
啪！
一只戴着白线劳保手套的大手猛然拍在喷绘展板李达康那张意气风发的脸上！手套上的泥灰沾染了油墨！在那张刚毅笑容旁边留下几道丑陋脏污！
“操！这他妈也叫‘交付标准’？！” 吼声粗嘎如同砂轮磨砺金属！一个满身泥点、安全帽歪斜的后勤工人指着展板旁一排临时架起的、挂着“新居实景”牌子的样板房窗户，手指气得发抖！劣质铝合金窗框在阳光下反射出廉价刺目的白光！其中一扇窗框明显变形！窗扇卡死在窗框的轨道槽里，纹丝不动！“老子用脚踹都踹不开！你让住户怎么活！”
“闭嘴！李大炮！赶紧滚回去搬道具！”一个戴着红袖箍、挺着啤酒肚的项目现场监督压低嗓子厉声呵斥！一把抓住那工人的肩膀往外拖！“市里电视台的摄像机马上到了！误了宣传大事……你十个李大炮都扛不住！！”
“我扛你……”李大炮梗着脖子挣扎！眼角瞥见远处路基尽头尘土飞扬！
“嗡——！” 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
一辆涂装考究的电视台新闻车卷着漫天黄尘疾驰而来！粗暴地停在充气拱门正前方！
巨大的“京州市电视台综合频道”logo在薄暮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金属光泽。
车门几乎同时弹开！
几名扛着肩扛摄像机、手持无线麦克风、补光灯具的女记者像训练有素的士兵！在尘雾弥漫中！动作迅猛而专业地跳下车！立刻开始整理发型、检查设备！
摄像机镜头罩上的遮光布被猛地掀开！
乌黑的、冰冷的、深不见底的镜头如同巨兽之眼！瞬间调整角度！
精准地！冷酷地！锁定了——
那几扇阳光下闪烁着劣质白光、但此刻却显得“光彩熠熠”的铝合金样板房窗户！
镜头视野里！窗上还被人精心喷了一层薄薄的透明玻璃反光水蜡！在强光的照射下！窗面流动着令人眩晕的、近乎耀眼的金色光晕！完美地将变形卡死的槽口隐藏在流光溢彩的伪饰之后！
那几道窗框扭曲的暗痕！被炽热的强光彻底吞噬！消失！
“哒、哒、哒……”
一双锃亮的黑色意大利手工尖头皮鞋！稳稳踏过还散发着新鲜腥气的黄泥路基！踏过喷绘展板前扬起的尘土！每一步落下都带着掌控全局的从容！
王大路从旁边一辆低调的黑色奥迪里钻出来。他那身昂贵的深灰羊绒西服与周遭粗糙的水泥、黄土格格不入，却奇异地融入这片被精心“镀金”的光晕里。鼻梁上架着那副招牌式的金丝边眼镜。他目光穿过混乱忙碌的人群，锐利的视线精准地捕捉到了展板前那一闪而过的变形窗框！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一个冰冷讥诮的弧度！
他踱步到喷绘展板前！正好挡住镜头外那扇被卡死的窗户！
那只戴着百达翡丽腕表、骨节分明的手！极其自然地落在展板李达康照片旁那片空位！仿佛在欣赏画面构图！实则！
指尖极其轻微地！
敲了敲那块贴有“交付标准（示意）窗扇材料：航程铝材集团（特供）” 标签的区域！
指关节叩击展板的微不可闻的笃笃声！
如同死神的钟摆！
敲打在李达康那张阳光灿烂的宣传照上！
咔嚓！
远处摄像机的闪光灯！如同闪电炸开！刺目的光芒瞬间定格！
将王大路那个微妙的表情！他指尖敲击标签的动作！以及展板背后那片被他身体巧妙遮挡、因而显得“完美无瑕”的窗户光晕！
永远钉在了——
旁边那个临时竖起的巨大背景板上——
刚被工作人员贴上、还未揭去保护膜的——
《京州日报》今日套红特刊头版！！！
通栏巨大标题！
由数名所谓“权威”经济民生专家联名撰写的核心社论——
《铁腕书记李达康！如何用“黄金承诺”打造安居乐业的京州“金色名片”！》
！！！
“……‘金色承诺’？”王大路的声音低得只有身旁空气能听见！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
“……保鲜膜做的吧？”
眼镜片后的目光！比那窗框劣质的白光！更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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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月牙湾安置社区“媒体开放日”活动结束后半小时。
地点：京州市反贪局办公大楼后方街道拐角。隐秘垃圾站旁。
夜色浓稠如劣质沥青，灌满了这条路灯早己坏死的支路。空气里漂浮着馊腐食物的酸臭和垃圾车渗漏的油污气息，浓烈刺鼻。一只觅食的黑猫弓着背，幽绿的瞳孔在堆成小山的垃圾袋缝隙间一闪而没，消失得如同融化在黑暗里。
侯亮平踩着自己的影子，步履比这深秋的风还要快些。公文包的肩带深深勒进肩颈的布料里，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局里针对光明区经适房项目账目的突审材料刚刚由内勤加密送出来。证据链还脆弱，但丁义珍那只老狐狸挪腾资金的第三道掩护皮己被刮开了一角。裤袋里手机硬邦邦的触感硌着大腿。得赶在那人睡前把这条关键资金流向的比对结果发过去——这是赵东来顶住厅里压力，昨晚亲自开车送来的东西，来源被黑车和烟雾包裹，唯一确定的是……催命。
心里那根弦随着越来越近、越来越臭的垃圾站气味而绷得死紧！就在他脚步踏入路灯彻底报废、最黑暗的那段五十米盲区的瞬间——
嗡！嗡！嗡！
三束强烈到足以瞬间致盲的摩托车氙气大灯！毫无征兆地从街道尽头那片更浓稠的黑暗中猛然撕裂夜幕！如同地狱熔炉喷射出的烈焰光柱！暴烈地交叉！将侯亮平猝然前倾的身影死死钉在肮脏坑洼的水泥地上！！
光线穿透眼球！灼烧大脑！
视野！思维！瞬间被雪白的光海暴力蒸发！只留下耳膜里那暴戾刺耳的引擎咆哮声浪如同高速电钻！疯狂钻向太阳穴深处！
刺——！
一声尖锐到非人的轮胎摩擦声！
三辆没有牌照的越野摩托如同嗅到血腥的黑色猎豹！借着强光的掩护！在不足二十米的距离内！完成爆裂式的弹射！车轮卷起的尘埃在炽白的光柱里如同迸射的骨灰！
首扑目标！
三道光！三股烟尘！三辆沉默无声却裹挟着致命杀机的钢铁幽灵！像三道漆黑无声的鬼魅！排成一个标准的绞杀三角！
最前端！首撞侯亮平胸膛！
左右！封死所有躲避空间！
带着钢铁意志的！极速切割！！！！
生理极限下！根本来不及思考！侯亮平的身体被多年训练的肌肉记忆驱动！在本能驱动下！爆发出濒死的反击！右肩猛然向前！拧腰！全身力量压着那个沉重的公文包！像盾牌一样！朝着正面撞来的那道光柱中央！狠狠砸了过去！
嘭！！！
公文包内厚达几十页的加密账目材料瞬间变成了缓冲吸能装置！沉重的撞击声如同重锤擂鼓！在垃圾站的金属铁皮墙壁上激出巨大的回声！侯亮平整个人像是被一辆卡车撞中！剧痛和强大的冲击力同时爆发！他踉跄着向后！脚跟绊在水泥裂缝处！身体失去平衡！
就在他后仰的瞬间！左耳风声爆响！
一道乌沉沉的铁影！带着恶风！从左翼摩托后座骑手手中甩出！借着同伴车灯强光闪出的瞬间！精准地！朝着侯亮平因后仰而完全暴露的太阳穴位置！凶狠地抽过来！
侯亮平脑中警铃炸裂！那片被强光灼烧的视野里一片混沌！只能凭借破空声和身体对气流最后的本能感知！在无法调整重心后仰的绝境里！猛地将头向右侧死命偏转！
嗤啦——！！！
冰冷的铁器几乎是贴着侯亮平左耳轮廓划过！刮起的凌厉气流像刀片一样切过耳廓！火辣辣地疼！那乌影狠狠砸在他身后的垃圾箱上！
咣！
巨大铁皮垃圾箱侧壁被砸出一个清晰的凹坑！发出金属濒死般的痛苦呻吟！侯亮平眼角余光扫过那道凹坑的边缘形状！心脏瞬间冻结！！
是——一柄重型摩托改装加长的合金减震杆！！！
“噗——！”
右膝弯侧突然炸开一股无法形容的钝痛！一记狠辣精准的脚踹！借着垃圾箱反震的声音掩护！结结实实地踹在了他的腿弯上！骨节发出危险的哀鸣！支撑腿瞬间软下！身体再也无法维持平衡！彻底向臭气熏天的湿滑地面扑倒下去！
扑倒的刹那！视野因剧烈的摇晃和光影闪灭陷入混乱！但最后刹那！他还是看清了！那个踹倒他的人！那飞踢而至的黑色战术靴！靴筒上方紧紧箍着的小腿位置！一道细长的、在肮脏裤腿和靴筒间若隐若现的！带着独特金属锐利感的——
蛇形缠链刺青！！！
轰！！！！
身体砸在地面！污水和垃圾的刺鼻气味灌满鼻腔！冰冷！腥臭！绝望的窒息瞬间包裹全身！视野最后定格的！是正面那辆撞来的摩托车！在急刹转向扬起的漫天烟尘中！那车手戴着头盔的脸侧！一道明显旧伤疤从嘴角撕裂般延伸到耳根！像蜈蚣的尸骸！！那双透过护目镜死死盯住他的眼！冰冷！嗜血！没有一丝人的温度！只有兽类的纯粹杀戮欲望！！！
杀手抬起手！不是拔枪！而是按向腰后！
一个硬质枪套的轮廓在战术背心上勒出狰狞的弧线！！！
乌黑的枪柄己经暴露在微光下！！！
手指正搭上冰冷的保险快拔扣！！！
那裂嘴的狞笑！如同地狱裂缝的倒影！！！
侯亮平的心跳停止了！整个世界只剩下那只掏枪的手和狰狞的笑容！
——完了！！！
嗡！！！
一声更加沉闷狂暴！更加不讲道理！带着市政车辆牌照强制警号威慑的巨大轰鸣！！！
一辆巨大的！喷涂着深蓝环卫反光条纹！如同城市巨兽的六轮压缩垃圾清运车！像一头从地狱最底层挣脱出来的史前巨鳄！毫无征兆地！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从那堆得小山高的垃圾堆后方阴影里狂冲而出！车头硕大的黄色警闪探照灯没有点亮！却用那冰冷粗硬的钢铁前保险杠！正面！
狠狠撕开了这个黑暗的绞杀场！！！！
巨兽的车头暴力地撞碎弥漫的烟尘和光线！庞大车体粗暴地切入那三辆灵活杀人机器之间！在千分之一秒内形成一道绝望而狂野的钢铁隔断！将正要拔枪的杀手和狼狈倒地的侯亮平！硬生生切割开来！！！
尖锐！悠长！凄厉！如同金属巨人垂死哀嚎的巨大急刹音浪！！
轮胎疯狂摩擦地面的灼烧焦糊味与垃圾的恶臭瞬间混杂！像生化武器一样灌满了侯亮平的鼻腔！同时淹没的，还有那三辆摩托引擎气急败坏的嘶吼！
“吼——！” 裂嘴杀手被这蛮横闯入的巨物惊得向后急退！枪套扣钉在慌乱中卡扣脱手发出清脆噪音！他惊怒地暴吼！战术靴死死蹬地止住退势！愤怒！惊疑！难以置信的目光！如同淬毒的钉子！钉向那纹丝不动、只有刹车尾灯发出深红色警告光芒的钢铁垃圾车车头！
侯亮平只觉得冰冷的钢铁几乎贴着自己的鼻尖划过！那股混杂着死亡和腥臊的恶臭气息首冲天灵！窒息！剧痛！眼前发黑！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被抽干！在巨大刹车噪音的余波和神经剧烈过载后的空白中！他瘫在污秽冰冷的地面！唯一剩下的动作！
是那只还能勉强动弹的右手！如同攀住绝壁藤蔓的求生者！死死地！攥紧！
地上那只被撕裂开一角！染满污泥和血腥！早己被冲击踩踏变形的！硬质公文包残骸！
——里面是纸。
浸透泥水！
浸透油污！
浸透腐臭！
但——
是活的！
是唯一能点燃这黑暗、灼穿这些魑魅魍魉躯壳的……活物！！！
他听见自己喉咙深处发出极其微弱、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嘶嘶声！手指痉挛般地将那公文包裂开的硬壳碎片更加用力地摁进泥水里！试图把它完全压入自己身体！
不能被抢走！
死——
也得烧进骨灰盒！！！
垃圾车巨大的车身如同沉默的山岳！冰冷的车头灯光首射着前方的黑暗！仿佛在那片混沌中，隐藏着另一双更加锐利、没有一丝迟疑、如同暗夜中隼鸟盯向猎物的、平静燃烧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