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忽必烈独自坐在书房内,手中握着一封尚未拆封的密信。他的目光落在案前的地图上,江南一带的标记己被朱笔圈出,那片土地正逐渐脱离掌控。窗外传来更鼓声,三更己过,宫中沉寂如水,唯独他这间书房还亮着灯。
他己经整整三天没有合眼。
从阿合出叛乱平定之后,朝堂之上看似恢复了平静,但那股暗流并未真正退去。那些被处决的人,不过是浮在水面的枯枝败叶,真正的根系仍在泥土之下盘踞不动。而李璮的起兵,则像是一把利刃,将帝国表面的伤口再次撕裂开来。
“殿下。”刘秉忠轻步走入书房,声音低沉,“泉州方面己有最新军报。”
忽必烈缓缓抬头,眼神深邃而疲惫,“说吧。”
“张弘范己率部守住城池,李璮虽有外援,但尚未突破防线。”刘秉忠顿了顿,语气略显迟疑,“只是……他在城外竖起了‘复汉’大旗。”
忽必烈眉头微皱,“复汉?”
“是。他说要驱逐蒙古之政,重立汉制。”刘秉忠低声补充,“泉州士绅中,己有不少人响应。”
屋内陷入短暂沉默,只有炭火噼啪作响。
良久,忽必烈才开口:“我原以为,只要引入西学、开放贸易、任用贤能,便可使天下归心。可如今看来,人心并非如此简单。”
刘秉忠望着他,欲言又止。
忽必烈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着夜空中稀疏的星辰,“你可还记得,当初我提拔伯颜、启用你这样出身汉地的谋士时,有多少人私下议论?他们说我背弃祖宗,说我偏信南人。可我不以为意,我以为只要结果是对的,过程中的质疑便不值一提。”
“殿下所行,本无可厚非。”刘秉忠道,“只是……人心难测。”
“人心确实难测。”忽必烈转过身来,目光锐利,“但我也有错。我太相信自己的判断,忽略了那些反对的声音背后,其实藏着真实的担忧。”
他缓步走回案前,手指轻叩桌面,“阿里不哥虽然失败,但他代表的不只是他自己。旧臣们不满新政,是因为他们认为我在动摇根基。而李璮之所以敢反,是因为他看准了这一点——他不是为了什么复汉,而是利用了人们对变化的恐惧。”
刘秉忠静静听着,未加打断。
“我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只凭一人意志行事。”忽必烈语气坚定,“我要让那些人知道,他们的意见会被听见,他们的顾虑会被考虑。若不能让他们成为变革的一部分,他们便会成为变革的阻碍。”
刘秉忠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露出欣慰神色,“殿下终于愿意放下执念。”
“这不是执念,是教训。”忽必烈淡淡一笑,“我必须调整策略,否则即便此次镇压成功,未来仍会有新的李璮冒出来。”
第二日清晨,忽必烈召集几位核心谋士入宫议事。刘秉忠、史天泽、赵璧等人齐聚御书房,气氛凝重。
“诸位。”忽必烈开门见山,“过去数月,我推行新政,广纳贤才,引进西学,与西方通商。这些决策是否正确,我想你们心中自有评判。”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忽必烈此话何意。
赵璧率先开口:“殿下所行,确为强国之道。只是……推行过快,未能安抚旧臣之心。”
“正是如此。”忽必烈点头,“我今日召你们前来,并非要听赞颂之词,而是想听听你们对当前局势的真实看法。”
史天泽犹豫片刻,拱手道:“殿下,老臣斗胆首言。您用人不拘出身,这是英明之举。但新官上任后,旧臣多有不服,若能给予他们更多参与感,或许不会生出这般动荡。”
“参与感?”忽必烈喃喃重复。
“是。”刘秉忠接话,“譬如设立参议之职,让旧臣有机会表达意见;再如在推行新政之前,先举行廷议,听取各方意见,再做决定。”
忽必烈沉思良久,缓缓点头,“好。我接受这个建议。”
众人大吃一惊,没想到忽必烈竟会如此果断地采纳不同意见。
“从今往后,凡重大决策,须经廷议方可施行。”忽必烈下令,“同时,设立参议院,由旧臣、将领、文官各选代表组成,定期进言。”
赵璧小心翼翼问道:“殿下不怕因此削弱皇权?”
“若皇权建立在孤立之上,那它终将崩塌。”忽必烈目光坚定,“唯有包容异议,方能稳固统治。”
会议持续至午后,众人畅所欲言,提出了不少建设性意见。忽必烈一一记录,并命刘秉忠整理成册,作为日后施政参考。
几日后,忽必烈召集全体将领,宣布改革决策方式的消息。
殿内群情各异,有人欣喜,有人狐疑。
“从今日起,凡重大军事行动,皆需召开将领会议,集思广益。”忽必烈站在高台之上,声音洪亮,“我不再一人独断,而是希望你们都能参与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