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尚未褪尽,议事厅外的寒风卷着沙砾掠过营帐,忽必烈站在案前,凝视着铺展开来的地图。那张羊皮纸上,用朱砂勾勒出蒙古诸部、西夏残余、吐蕃各部、金国旧地以及南宋疆域的轮廓。他的手指缓缓划过边界线,最终停在了漠北方向。
“阿里不哥的动作比预想中更快。”他低声说道。
伯颜立于一侧,神色凝重:“王爷,若任由其继续拉拢边地部落,恐怕草原将陷入分裂。”
忽必烈没有立即回应,而是转向刘秉忠:“你如何看待此事?”
刘秉忠负手而立,目光沉稳:“眼下局势,犹如棋盘。王爷虽己布局数子,但敌方亦非坐以待毙之人。漠北之势,关乎汗位正统,更牵动整个帝国权力格局。若要破局,需先明己之所在,再识彼之所依。”
“说得好。”忽必烈点头,“我今日便要理清这盘棋局,知其所倚,方可制其所困。”
议事厅内很快被各类情报与图册填满。从成吉思汗时期开始,蒙古帝国历经扩张,己形成一个庞大复杂的统治体系。忽必烈自幼听祖父讲述征战西方的故事,也曾随父兄参与军事行动,但真正接触并深入理解这套权力架构,还是在他掌兵之后。
“蒙古西大汗国,窝阔台、察合台、伊儿、钦察,各自为政,表面上尊大汗之命,实则各行其是。”刘秉忠指着地图上的西部疆域,“他们虽远在万里之外,却常通过使者互通消息,一旦大汗之位出现空缺,便会择机干预。”
“而草原内部,则分为贵族、军方、宗教三股势力。”伯颜补充道,“贵族多出自黄金家族,掌控各部人马;军方则由各大将领统领,战时调度,平日驻防;至于宗教,萨满教、佛教、伊斯兰教并存,其中尤以吐蕃佛教影响深远。”
忽必烈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那么,谁才是真正的主导者?”
“皆有分量,皆无绝对。”刘秉忠答道,“王爷若欲立足中央,必须在这三方之间取得平衡。若过于偏重一方,势必引起其余两方不满,甚至联合反制。”
“所以,我们不能只靠武力。”忽必烈目光深沉,“我们需要盟友,需要支持,也需要一套新的治理模式。”
议事厅陷入短暂的沉默。忽必烈缓缓坐下,示意众人继续汇报。
一名幕僚呈上一卷简册:“这是关于漠北诸部的最新情报。阿里不哥己派人前往斡亦剌惕部、弘吉剌部和乃蛮部,试图拉拢其首领。”
“斡亦剌惕部素来亲汉,弘吉剌部与我家关系密切,为何也会动摇?”忽必烈皱眉。
“因利益。”刘秉忠接过话头,“阿里不哥许诺封赏,承诺若拥戴他为大汗,可得更大自治权,并减免税赋。”
“这正是问题所在。”忽必烈缓缓起身,“过去的蒙古帝国,依赖武力征服,却未建立稳固的行政体系。各地部落虽归顺,实则仍以血缘和习俗维系,缺乏统一认同。”
“王爷之意是……改革?”伯颜试探性地问。
“不错。”忽必烈语气坚定,“我们要让天下人看到,蒙古不仅是铁骑纵横的帝国,更是能治理万民的王朝。”
接下来的几日,忽必烈召集各方心腹,逐一分析帝国权力结构中的关键节点。他发现,除了漠北的威胁,还有来自西南、西北乃至中原的潜在挑战。
“大理遣使求见,或许并非偶然。”刘秉忠提醒道,“大理地处西南要冲,控制着通往吐蕃与缅甸的通道。若能将其纳入版图,不仅能削弱南宋西南防线,还可打通对外贸易之路。”
“此外,西域商路亦不可忽视。”忽必烈思索道,“丝绸之路连接东西,若能重振商贸,便可增强国力。”
随着对局势的深入了解,忽必烈逐渐意识到,仅凭军事胜利远远不够。他必须在政治、经济、文化等多个层面进行布局,才能真正掌控这个庞大的帝国。
“王爷,您打算如何应对这些复杂局面?”伯颜问道。
“先稳后进。”忽必烈目光如炬,“第一步,加强与吐蕃的关系,借助八思巴的力量稳定西南;第二步,派遣使者前往西域,争取与波斯、阿拉伯商人建立联系;第三步,整顿军务,提升后勤能力,为南征做好准备。”
“至于漠北……”他顿了顿,眼神微冷,“我会亲自去一趟,看看哪些人愿意追随我,哪些人只想趁乱谋利。”
议事厅内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忽必烈的决定,意味着他将离开主营,前往政治斗争最激烈的区域。
“王爷此行危险。”伯颜劝阻,“阿里不哥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正因如此,才必须去。”忽必烈站起身,披上战袍,“我要让他们知道,忽必烈不仅懂兵法,更懂人心。”
翌日清晨,忽必烈亲自挑选随行人员,包括伯颜、刘秉忠及数十名精锐骑兵。临行前,他召见了新近投奔的几位将领——塔思、耶律赤与郭侃。
“我走之后,营地事务由你们三人共同执掌。”他环视三人,“若有紧急情况,可自行决断,事后报我知晓即可。”
三人齐声应诺。
“王爷放心。”郭侃抱拳道,“末将定不负所托。”
“记住。”忽必烈叮嘱道,“我走后,最重要的是保持军队稳定,防止内部生变。”
他翻身上马,回头望了一眼营地,眼中闪过一丝坚毅。然后,扬鞭向东,踏上了前往漠北的道路。
风起于青萍之末,一场看不见的较量,己在暗处悄然拉开帷幕。
马蹄踏碎晨霜,忽必烈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