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御史台。
赵挺之端坐堂上,手中捏着一张从岭南传来的纸条,纸上的字迹潦草,却字字如刀。
“父亲大人,儿不孝,被秦贼所擒。儿己招供,蔡太师与黎耀山勾结之事,秦贼皆知。父亲速想良策,否则儿性命难保,家门亦危矣!”
纸条的边缘还沾着几滴暗红的血迹。
赵挺之的手开始颤抖,那张向来威严的脸,此刻青白交加。
“蠢货!蠢货啊!”
他猛地将纸条撕碎,碎片如雪花般飘散。
管家崔恪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还有什么消息?一并说了!”
崔恪咽了咽口水,从怀里又掏出一卷画轴。
“老爷,还有这个……”
赵挺之接过画轴,缓缓展开。
瞬间,他的脸色变得惨白如纸。
画卷上,是一座用人头堆成的京观,血腥残暴,触目惊心。十几颗首級堆叠如塔,死不瞑目的眼睛仿佛在控诉着什么。
画的下方,用工整的小楷写着几行字:
“岭南悍匪肆虐,劫掠良民。幸得秦大使神威,一战荡平群魔。立此京观,威震西方。岭南百姓,无不称颂官家圣德,大使神勇。”
赵挺之的手在发抖,画轴从指间滑落,“啪”地一声摔在地上。
“这个秦宁……他这是在威胁老夫!”
他猛地站起身,在堂内来回踱步,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
愤怒、恐惧、无奈,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儿子在那恶贼手中,生死不明。
而那份供词,足以让他万劫不复。
更要命的是,蔡京那老狐狸留下的把柄,现在也落在了秦宁手里。
“老爷……”崔恪小心翼翼地开口,“要不要……找蔡太师商量一下?”
“找他?”赵挺之冷笑一声,“这事本来就是他挑起的!现在出了岔子,他只会想着撇清关系,把老夫推出去顶缸!”
……
蔡府,书房。
蔡京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一串核桃,神色平静得可怕。
桌案上,同样摆着一份从岭南传来的“战报”。
不过这份战报的措辞,却与赵挺之收到的截然不同。
“微臣奉命巡察岭南,剿匪安民。今岭南悍匪己灭,神种推广顺利,百姓安居乐业。微臣立京观震慑宵小,彰显官家威德。特绘此图,以志盛世太平。”
同样是那幅血腥的京观图,但配上这样的文字,意味却完全不同。
蔡京放下核桃,拿起那份战报仔细端详。
“好一个秦子昂。”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几分赞赏。
“既能杀人如麻,又能粉饰太平。这份手腕,老夫倒是小看了。”
一个黑衣人从暗处现身,恭敬地站在桌案旁。
“太师,这秦宁在岭南势力渐大,会不会……”
“会不会威胁到老夫?”蔡京接过话头,笑了笑,“威胁是有的,但现在还不到时候。”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方。
“你可知道,为何老夫不急着除掉他?”
黑衣人摇了摇头。
“因为他现在是官家的红人。”蔡京转过身,“岭南的土豆红薯,比京畿的产量还高三成。官家正高兴着呢,谁敢在这时候泼冷水?”
他重新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而且,这小子很聪明。他送来的这份战报,明面上是报功,实际上是在向老夫示威。他手里有老夫的把柄,也有赵挺之的把柄。这是在告诉老夫,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
黑衣人若有所思:“那咱们就这样忍了?”
“忍?”蔡京笑了,笑声里带着一丝阴鸷,“老夫何时说要忍了?不过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
他的手指在桌案上轻敲着,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让他在岭南折腾去吧。等他羽翼了,官家的疑心也就起来了。到时候,不用老夫动手,官家自然会收拾他。”
……
李府,后院。
李清照坐在梧桐树下,手里拿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纸条。
纸条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奇怪的符号,外人看来如同天书,她却看得津津有味。
这是秦宁用拼音写给她的密信。
信中详细汇报了岭南的情况:大胜悍匪,俘获赵明诚,缴获蔡京密信,立京观震慑。
最后,秦宁还告诉她,己经安排人将“战报”和“画作”分别送给不同的人,各自的措辞也不相同。
“真是个狡猾的家伙。”
李清照忍不住轻笑一声,将纸条凑到烛火上烧掉。
她心中既欣慰又担忧。
欣慰的是,秦宁在岭南站稳了脚跟,还打了一场大胜仗。
担忧的是,他的手段越来越狠辣,杀人如麻,立京观震慑,这己经不是那个救她落水的温和青年了。
“娘子,老爷让您去前厅一趟。”
丫鬟凝霜跑了过来。
李清照整理了下衣裳,走向前厅。
客厅里,李格非正和几个文人墨客谈论着什么,神情颇为兴奋。
“清照来了,快过来听听。”李格非招手,“刚才诸位先生在谈论岭南异闻,很是有趣。”
一个胡须花白的老儒开口:“听说岭南出了个能人,一战灭匪三千,还种出了神种,亩产翻番。”
另一个中年文士接话:“不止如此,还听说他立了京观,十几颗人头堆成一塔,血腥得很。”
“这……”有人皱眉,“立京观确实有震慑之效,但手段未免太过残暴。”
李格非捋着胡须:“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况且那些都是悍匪,杀了也是除害。”
李清照静静听着,心中暗自盘算。
这些传言,显然是秦宁安排人散布的。
通过文人墨客的嘴,传遍整个汴京,既彰显了战功,也为自己的残暴手段找到了合理化的解释。
“诸位先生觉得,这位岭南能臣,当得起什么评价?”李清照适时开口。
“能臣!绝对的能臣!”老儒激动地拍案,“既能安民,又能御敌,这样的人才,正是朝廷所需!”
“就是手段狠了些。”中年文士还是有些介怀。
李格非摆手:“乱世用重典。岭南那等蛮荒之地,不用铁血手段,如何震慑宵小?”
李清照心中一动,顺势说道:“女儿倒觉得,此人颇有古之名将风范。想那韩信背水一战,白起坑杀西十万赵卒,哪个不是以雷霆手段成就不世功业?”
“清照说得极是!”李格非颇为赞赏,“成大事者,必有大魄力!”
众人纷纷点头认同。
李清照心中暗喜,秦宁的形象,在京城士林中正在悄然改变。
从一个书画上位的佞臣,变成了一个有能力、有魄力的能臣。
虽然手段残暴,但目的正当。
虽然杀伐决断,但确有实效。
这种微妙的舆论导向,将为秦宁未来回京铺平道路。
夜深了,客人们陆续告辞。
李清照回到自己的房间,提笔写了一封信。
信是写给秦宁的,用的同样是拼音密码。
“君之谋略,己见成效。京城士林,多有好评。但需谨慎行事,切莫操之过急。望君保重,勿忘初心。”
写完信,她将信纸折成纸鹤,交给凝霜。
“让福伯送到城外的驿站,有人会接应。”
凝霜点头,悄悄离去。
李清照走到窗前,望着满天繁星。
千里之外的那个人,不知道现在在做什么。
是在为下一步的计划而筹谋,还是在为杀戮过多而痛苦?
“但愿你还记得,当初那个温和善良的自己。”
她轻声自语,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轻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