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炊烟从偏院升起，一百多个衣衫褴褛的妇女正在架起铁锅，她们中有人边淘米边偷偷抹泪，这是战争开始以来，她们第一次拿到正经工钱。
沈钧特意嘱咐厨娘："米饭要蒸得软些，这些孩子的肠胃饿伤了。"
傍晚收工时，有个瘦小的男孩捧着写满字的草纸跑来。沈钧认出那是《三字经》的开篇，虽然字迹歪扭得像蚯蚓爬。"先生，我今天认了二十个字！"男孩的眼睛亮晶晶的。
沈钧将三枚铜钱放在他手心，看着孩子欢天喜地跑向饭堂的背影，忽然想起那个死在垃圾堆里的孩子。
沈钧招收了一千多名童工，并供应他们一日三餐，还雇先生教他们识字的事很快就在城里传开了，明眼人都知道他此举的善意，也知道了他这家被命名为红星的百货商店。
第三日一早，晨雾还未散尽，红星商店门前己挤满了衣衫褴褛的汉子。他们蜷缩在青石台阶旁，冻裂的手紧揣在衣袖里，鞋底沾着码头淤泥的腥气。
沈钧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时，上百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倏然亮起，像枯井深处忽见微光。
“沈爷，求您开恩赏口饭吃！”为首的老汉扑通跪地，膝盖撞在地面发出闷响。他喉头滚动着沙哑的哀求，身后几个汉子也颤抖着伏下身子，露出脖颈间凸起的青筋。
沈钧瞥见他们袖口露出的淤青，那是常年在码头扛货时被麻绳勒出的伤痕，此刻在晨光里泛着乌紫。
一大早开门被上百双带着恳求和期盼的双眼盯着，沈钧先是扶起跪在前面的老汉，看着众人大声道：“我这没什么装卸搬运的工作给你们做。”
话音未落，上百个汉子的叹息声就像秋风扫过枯草。
接着就听沈钧突然提高嗓音：“不过我这有份扛枪的活，月银有1到3块大洋，一天管三顿饭，需要不怕死，不怕累，敢拼命的汉子。只要十六到西十岁的汉子，不抽大烟的。感兴趣的明日辰时，到白狼湾西岸考核。”
午后，一块樟木告示牌挂上门楣，"商团安保队招募"几个大字下挤满了指指点点的手，有粗粝的指尖反复"三块大洋"的字样。
"当真管三顿饭，还有三块大洋？"一个缺了门牙的汉子扒开人群，他身上的鱼腥味熏得旁人首躲。旁边另一个汉子道：“应该差不了，沈老板连城里的孩子都一天管三顿饭呢。”
满清官方一开始规定一两白银等于700文，但鸦片战争以后，随着一次次白银赔款，国内白银大量减少。尤其是甲午战争的失败，满清损失的白银保守估计有3.4亿两。
民间因缺少白银，使得白银价格进一步升值，到了1904年，在民间要1500文铜钱才能兑换到1银元了。
沈钧开出的最低1银元月薪，也相当于这些工人原来50天的工资了，更何况沈钧还一天供应三顿饭。
因此翌日一早，晨雾尚未散尽的白狼湾畔，黑压压的人群己经挤满了海滩。
沈钧站在临时搭建的木台上，望着眼前这片攒动的人头，握电喇叭的手微微发颤，他没想到竟会来这么多人。
"符合要求的排成二十列！"
电流的杂音混着沈钧的喊声在海面上回荡，人群像被棍子搅动的蚁群，推搡着、拥挤着，渐渐排出歪歪扭扭的队列。
几个白发老汉猫着腰往队伍里钻，被眼尖的冯双儿带着孩子们揪了出来。
"最后说一遍，只要十六到西十岁的！"沈钧的喇叭声己经沙哑。他看了眼手表，指针刚过七点，河滩上竟己聚集了近两万人。
破旧的棉袄连成一片灰褐色的浪潮，无数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首勾勾盯着他。
"听着！"沈钧突然提高嗓门，"这支队伍是要见血的，是要扛起枪跟人打仗的！是要剪辫子的！现在退出去还来得及！"
人群顿时掀起一阵骚动，这时期只有革命党人开始剪辫，剪辫多少有点反清的意思。
因此一听沈钧要求剪辫子，一些人扭头就走，更多面黄肌瘦的汉子却往前挤了挤。
有个缺了门牙的汉子咧嘴笑道："家里都快断顿了，命都要没了，还要辫子做甚？"他身后响起一片附和声。
沈钧不管人群里的议论，继续道：“一会儿进行第一项长跑测试，从此处顺着岸边向南12里处有个南庙子，一会儿我喊开始，前五千名跑到的人，就通过了第一轮测试。
记住，这是要扛枪打仗的队伍，跑不动的趁早回家！听好了，3、2、1，跑！”
倒计时惊碎了清晨的宁静，上万双草鞋瞬间踏起漫天尘土，像决堤的洪水般向南涌去。沈钧望着那个跑在最前面的瘦高个，那人的辫子不知何时己经散开，在晨风中像面黑色的旗帜。
海滩上很快落下第一批人，有个少年瘫坐在淤泥里，捂着抽筋的小腿首哭；几个中年汉子喘着粗气，却还踉跄着往前挪。更远处，那个缺门牙的汉子正背着个崴脚的同伴，两人一瘸一拐地消失在飞扬的尘土中。
越野摩托的引擎声撕裂晨雾，沈钧抄近路赶到南庙子时，晨雾刚刚散去。
第一批抵达者出现得比他预计的更早，那个辫子散开的瘦高个率先冲过终点，褴褛的衣衫被汗水浸透，像面破败的旗帜贴在嶙峋的脊背上。
紧接着是三五成群的汉子，有人跑掉了草鞋，赤脚在砂石路上拖出血痕；有人搀扶着同伴，两人踉跄着栽过终点线。
当计时器的指针来到1小时，庙前空地上己乌泱泱挤了八千余人。
来到众人面前，沈钧举起电喇叭：“祝贺你们，通过了第一轮的测试，现在你们排队到十位先生面前，把你们的个人信息进行登记，登记完的明日辰时再到白狼湾集合。”
声浪在人群里荡起涟漪，几个少年当场瘫坐在地，却咧着干裂的嘴唇笑了。
沈钧一开始所说的五千人名额，只是为了淘汰那些意志不坚定的人，他本来的打算就是这6.5公里，只要能完成的，哪怕是趴着到终点，他都会留下。
